纽约个展的庆功宴,设在曼哈顿一处可以俯瞰中央公园全景的私人会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成功交融的奢靡气息。苏晚穿着量身定定的晚礼服,颈项间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那是佩斯画廊为她临时配搭的“战衣”之一。她周旋于宾客之间,笑容得体,应对自如,俨然已是这个顶级名利场的一员。
亚历克斯始终在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骑士,也是最高效的过滤器,帮她挡掉不必要的骚扰,并将重要人物引荐到她面前。他们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偶尔的眼神交汇,都带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不少圈内人已经开始将他们视为不可分割的“艺术权力夫妇”,尽管他们从未公开承认关系。
“苏,看到那边那位白发老先生了吗?”亚历克斯低声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古根海姆美术馆的荣誉馆长,他刚才对我说,你的作品让他想起了早期的草间弥生,但更具东方的哲思性。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古根海姆!那是另一个艺术圣殿。她顺着亚历克斯的目光望去,对那位老先生举杯致意,对方也微笑着回礼。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并非喧哗,而是一种气场改变带来的低气压。不少人下意识地望过去,连交谈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苏晚也下意识地转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魏友泉就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正式的晚礼服,依旧是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峻峭。他没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穿越重重人群,如同精准的激光,直直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苏晚身上。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的轮廓更加锋利,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此刻的沉默,显得更加迫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瞬间成为了整个宴会场无形的中心。
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手中的香槟杯壁,沁出冰冷的湿意。她没想到他会来。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出席这种级别的艺术家庆功宴。
亚历克斯也注意到了魏友泉,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和不易察觉的较量之意。他下意识地朝苏晚靠近了半步,形成一个略带保护意味的姿态。
魏友泉的目光在亚历克斯身上极快地扫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随即又重新定格在苏晚脸上。他迈开步子,朝她走来。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然而然地为他让开一条通道。
他走到苏晚面前,停下。距离很近,苏晚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雪茄味。
“恭喜。”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谢谢。”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泛白。他强大的存在感,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魏友泉的视线掠过她颈间的钻石项链,又看向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最后,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飞得很高。”他缓缓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翻涌着苏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欣赏,有骄傲,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压抑得很好的什么。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说“你很成功”,也没有说“作品很棒”,他说的是“飞得很高”。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们之间所有沉重而复杂的过往。他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她想要飞翔的渴望。
就在这时,亚历克斯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伸出手:“魏先生,久仰。我是亚历克斯·陈,苏的策展人。感谢您和魏氏基金对这次展览的大力支持。”
魏友泉这才将目光转向亚历克斯,与他轻轻一握,一触即分,态度疏离而客套:“陈先生,年轻有为。”他的评价简短而居高临下,仿佛只是对一个略有潜力的后辈的例行公事。
亚历克斯的笑容僵了一瞬。
魏友泉重新看向苏晚,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深蓝色丝绒小盒,递到她面前。
“一点心意,庆祝你真正起飞。”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小盒子上。连不远处的古根海姆馆长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苏晚僵住了。接受?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魏友泉的私人礼物?这无异于向整个圈子宣告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拒绝?当着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驳了魏友泉的面子,后果不堪设想。
亚历克斯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他看向苏晚,眼神里带着提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在苏晚进退维谷之际,魏友泉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挣扎。他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嘲讽,和……某种程度的理解?
他没有等她回应,而是径自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将那个小盒子,轻轻放进了她晚礼服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口袋里。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短暂地擦过她的腰侧,带来一阵战栗。
“不必有压力。”他低声说,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这只是……对一个实现梦想的飞行员的投资。”
说完,他不再看她,也对亚历克斯视若无睹,只是微微向周围点头致意,然后便转身,如同来时一样,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离去。
他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晚心里,乃至整个纽约艺术圈,激起了滔天巨浪。
庆功宴的后半段,苏晚完全心不在焉。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目光中的探究和窃窃私语。
亚历克斯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但他强撑着应付完了全场。
一回到顶层公寓,苏晚几乎是冲进卧室,反锁了门,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并不是她预想中的珠宝。
而是一枚极其精致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飞机造型胸针。机翼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机身部分镶嵌着细密的、如同星辰般的蓝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而冰冷的光芒。
胸针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黑色卡片。
苏晚打开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魏友泉那熟悉而锋利的笔迹:
「天空没有界限,但记得加油。」
没有落款。
苏晚拿着那枚胸针,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枚胸针,价值不菲,但更珍贵的是它的寓意。他承认了她的飞翔,甚至……鼓励她飞得更高?他不再试图将她拉回地面,而是为她提供了……“燃油”?
这与她认知中那个强势、掌控欲极强的魏友泉,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陈哲打来的越洋视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接起了电话。
屏幕那头的陈哲,背景是巴黎公寓温暖的灯光,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里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晚晚,庆功宴结束了吗?是不是很累?”
“嗯,刚结束。”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陈哲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轻声说:“晚晚,我看了纽约那边的报道和照片……你很美,也很耀眼。就像……就像真正属于那个世界。”
他的语气里,没有嫉妒,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认命般的平静。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陈哲,你……”
“我没事,”陈哲打断她,笑了笑,那笑容却让苏晚感到莫名的心慌,“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飞得多高,多远,我都为你高兴。真的。”
他顿了顿,看着屏幕里妆容精致、身处奢华环境却难掩疲惫的苏晚,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晚晚,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