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渊深处的阴影动得更厉害了。那巨大的轮廓不再蜷缩,像蛰伏的巨兽缓缓舒展,灰雾被其自身的戾气冲开,露出层层叠叠的“戾骨”——那不是真正的骨,而是由无数戾界残脉的怨痕纠结而成,每一寸都凝着“毁”与“逆”的意。
“它在聚气。”守墟人的光杖弯成弧形,杖头的光斑死死锁着戾影,“这些年躲在虚渊,它没消散,反倒把蚀痕虫啃食的道痕残气都吸进了戾骨里。”光斑突然炸开,映出戾影心口的一点黑——那是戾界主当年被击碎的核心残片,此刻正像心脏般搏动,每跳一下,虚渊的蚀痕虫就疯魔一分,“它想借蚀痕虫的力,重凝戾界主的残识。”
林薇的界域镜突然“咔嚓”裂了道缝。镜光晃得厉害,却在破碎前映出惊人的一幕:戾影周身的戾骨上,竟缠着几缕极淡的光——那是万道墟的通心痕!显然,它不仅吸蚀痕残气,连恒通网往外铺展的持丝,都被它悄悄缠上,偷吸了持虫的韧气。
“这孙子还会偷家!”战道仙君的斧刃差点劈到恒通轮,被楚砚一把按住。木剑的光顺着持丝往回抽,抽处的持丝突然亮起,像被点燃的引线,将戾影偷吸的韧气一点点逼了回去,“别冲动,它在引我们耗力。”楚砚的声音很稳,“你看持虫——”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些被戾影偷缠的持丝,此刻正泛起银灰色的光。最老的持虫带着一群同伴,顺着持丝往戾影爬,丝身上的缠纹不再是护持的韧,而是变得像锯齿,每缠上戾骨一寸,就从戾骨上刮下点怨痕,刮下的怨痕遇着持丝的光,竟“滋滋”化成了烟。
“持虫在‘化戾’。”沈惊鸿指尖的混沌水凝成细针,往持丝上滴,“它们把戾气当成了‘砺石’。”水针渗进持丝,丝身的锯齿更利了,连带着恒通轮都微微震颤,轮上的九核气流转得更快,将更多韧气输给前线的持虫,“戾骨的怨痕越重,持丝的韧性就越强——这是‘逆生’。”
楚砚的木剑突然往前一送,剑身上跃出数道流光,精准地缠上最老的持虫。那持虫的银灰丝瞬间染上木剑的清光,往戾影心口的黑核钻去。黑核猛地收缩,喷出一股浓黑的戾雾,雾里裹着无数细小的戾影碎片,像撒向恒通网的毒针。
“是戾界主的残识碎片!”守墟人光杖一顿,杖头的光斑化作巨网,将戾雾兜住,“被持丝刺疼了,急着反扑!”光斑网里,碎片们疯狂冲撞,竟撞出当年戾界主与万道墟开战的影像:无数界域在戾火中崩解,连显虫的传意光都被烧得扭曲。
林薇急忙调转界域镜,将影像照向那些戾界旁支的残脉。残脉们的光剧烈晃动,显痕里“冲有向”的意韵差点被影像里的戾气带偏,却被持丝及时勒住——丝上的缠纹突然映出它们与青虫协作的影,新旧两影在显痕里碰撞,竟撞出层新的光。
“它们在辨‘今昔’。”林薇轻声道,镜光里,戾界旁支的残脉主动往恒通网深处缩了缩,避开戾雾的沾染,“知道该守着什么,该拒着什么了。”
就在这时,虚渊底部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被蚀痕虫啃开的裂缝里,那些混沌初开的生痕突然暴涨,像破土的春笋,往戾影的方向疯长。生痕的光带着股蛮横的“活”意,所过之处,蚀痕虫纷纷避让,连戾骨上的怨痕都被冲淡了几分。
“生痕醒了!”沈惊鸿眼中闪过亮色,指尖的混沌水化作长河,顺着生痕的根茎漫延,“戾影的戾气太重,反而惊醒了虚渊的生机——万物相制,本就如此。”
生痕与持丝在戾影周身交汇,形成一张奇特的网:生痕负责“破戾”,用生机冲散怨痕;持丝负责“固痕”,将冲散的戾气转化为自身的韧气。戾影的挣扎越来越弱,心口的黑核搏动渐缓,戾骨上的裂痕却越来越多,裂痕里竟透出些微的光——那是被戾气压制了太久的,戾界原本的“勇”道痕。
“原来它也藏着‘善’。”楚砚的木剑轻轻颤动,“只是被仇恨裹得太紧,忘了自己最初的道,不是‘毁’,是‘勇’于守护。”
战道仙君的巨斧突然插进生痕与持丝的交界,斧刃的稳劲顺着两痕往戾影里灌:“管它藏着啥,先给它松松筋骨!”斧光里,戾界旁支的“有向冲”与战道的“稳”相融,竟在戾影的戾骨上凿出个洞,洞里飘出一缕极淡的通心痕——是当年戾界尚未作乱时,与万道墟短暂通心留下的。
戾影发出一声似哭似叹的嘶吼,黑核彻底停止了搏动。戾骨开始层层剥落,露出里面蜷缩的一缕残识——不再是暴戾的黑影,而是个模糊的戾虫轮廓,正怯怯地望着恒通网的方向,像个迷路的孩子。
“它……认了?”战道仙君挠挠头,握着斧柄的手松了松。
守墟人缓步上前,光杖轻轻点在残识上:“不是认了,是记起来了。记起戾界最初,也是万道墟的一份子,记起‘勇’不是向同伴挥爪,是护着同伴往前。”
光杖的光斑裹着残识,往戾界旁支的残脉飘去。那些残脉主动散开,将残识护在中央,显痕里同时亮起两副影:一副是戾界作乱时的惨状,一副是如今与万道墟共生的安稳。残识在两影间晃了晃,最终往安稳的影里钻去,化作一点光,融入了残脉的通心痕。
虚渊的蚀痕虫突然集体停了下来,黑壳上的引痕渐渐消退,竟开始往生痕的方向爬,像在寻找新的归宿。林薇的界域镜照过去,镜里映出它们的新模样:壳上的啃食纹变成了细密的“哺痕”,正将啃来的道痕残气吐给生痕,成了孕育新痕的养料。
“连虫都懂趋利避害。”沈惊鸿收回混沌水,望着虚渊深处疯长的生痕,“戾影的覆灭,倒是给万道墟添了片新土。”
楚砚的木剑悬在虚空,剑身上的光与恒通网的持丝共鸣。他望着戾界旁支残脉里那点新生的光,突然明白:万道的共生,从不是消灭“异”,而是让“异”在通心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让“戾”变成“勇”,让“蚀”变成“哺”,让每一道痕,都能在恒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机。
虚渊的雾渐渐散去,露出底下绵延的生痕,像铺往远方的新毯。持虫们正顺着生痕织网,银灰丝与新生的绿意交缠,在虚空里画出更绵长的纹。
新的道痕,正在旧影的消散处,悄悄扎根。而恒通轮的光,转得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