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墟的念池刚漾起新的影,光网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突突”声。
那声音不像默羽的翅鸣,也不是念丝的轻颤,倒像无数根细针在光丝上扎孔——元初共生网的光丝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点,点与点之间牵起银亮的细线,纵横交错,把原本流畅的光网脉络切成了碎格,像张被虫蛀的布。
“这是给网打补丁?还是拆网?”战道仙君举着巨斧凑近看,斧上的光丝刚碰到银线,就被缠了个结,结越收越紧,竟让斧刃的光暗了半分,“这线比影丝还倔!”
楚砚的木剑往光丝上探,指尖刚触到银点,就觉一股熟悉的麻意——像摸到了光网的“筋”,那些银线竟是光网脉络的“显形”,只是此刻乱成了团,把本该相通的光丝缠成了死结。
“是‘脉’道则。”守墟人拄着光杖敲了敲银线,光杖顶端的光粒顺着银线游走,在死结处停住了,“来自‘络界’。那界域的道则是‘通络’,本是万物连接的筋脉,能让不同道则的气息顺着脉络流转,界域崩解时,脉纹失了主,把自己绕成了乱麻,才成了这扎孔的‘刺’。”
林薇的界域镜追着银线照过去,镜中映出一群发丝细的银虫。它们通体透亮,身上布满螺旋纹,正用尾端的尖刺往光丝上扎——每扎一下,银线就多一寸,死结也多一个,像是在拼命想“抓住”什么,却越抓越乱。
“它们在怕断。”沈惊鸿指尖凝出混沌水,滴在一只银虫身上。水珠裹着银虫滚了半圈,滚过的银线突然松了些,露出虫身上刻着的浅纹:是络界的脉络图,原本纵横有序,如今却像被揉皱的纸,“络界的‘脉’本是‘承上启下’的桥,界域碎时,它们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连接,把自己拧成了刺,反倒堵了路。”
最乱的那团银线突然往念池的方向钻,缠上了池边的念丝。念丝本是软的,被银线一勒,竟绷成了硬弦,弦上的念想影“啪”地碎了,惊得池里的虚影们缩成一团。
“不是故意捣乱,是慌了。”楚砚突然想起光网初成时,自己也曾为光丝的走向犯愁,“它们把‘连接’当成了‘捆绑’,以为缠得越紧,越不会断。”
他引动木剑,让情织界的丝花往银线处飘。丝花的光丝软而韧,刚碰到银线的死结,就顺着结的缝隙往里钻,像根温柔的针,一点点把缠成疙瘩的银线挑开:“你看,连接不用勒这么紧,松松地绕,反而更牢。”
丝花挑到第三圈时,死结突然“啪”地散开了。银虫们愣了愣,尾端的尖刺慢慢收了,露出软乎乎的触头,试探着往丝花的光丝上靠——银线顺着丝花的纹路游走,在光丝上织出朵小小的银花,花柄处的脉络竟与光网的走向严丝合缝。
“成了!”林薇的界域镜亮得晃眼,镜中映出银虫们的变化:它们身上的螺旋纹开始转动,每转一圈,乱成麻的银线就顺一分,“络界的‘脉’本是‘识路’的,能认出哪条光丝该连哪处,只是忘了怎么顺,才成了乱麻!”
战道仙君突然抡起巨斧往光网边缘劈,斧刃带起的光丝故意留了段“断口”。银虫们立刻涌过去,尾端的银线往断口处搭,搭到第三根时,断口竟被银线“缝”上了,缝口处的光比原来更亮,像给光丝加了道筋,“嘿,这活儿比补锅匠还利落!”
沈惊鸿往银线聚集的地方洒了把混沌水,水顺着银线漫开,在光网表面画出张透明的“脉络图”:哪里的光丝该加粗,哪里的脉络该分岔,哪里该留个“活结”方便新道则接入,图上标的清清楚楚——银虫们顺着水纹游走,银线在图上织出银亮的边,把混沌水的“意”凝成了实的“路”。
“原来‘脉’是网的骨头。”楚砚望着渐渐清晰的脉络图,木剑的光丝顺着银线延伸,每到一处分岔,银虫就往光丝上织个银点,点上刻着附近道则的气息,像块指路牌,“以前只知织网,却忘了给网搭‘筋’,难怪有的光丝走得慢,有的总打结。”
守墟人用光杖敲了敲脉络图的中心,那里突然浮出个银亮的圆点,圆点往四周射出无数银线,与所有道则的光丝相连:“这是‘总脉’。络界的‘通络’本有个‘源点’,能让所有脉络围着源点转,既不乱,也不断——它们只是把源点弄丢了。”
银虫们像是听懂了,纷纷往圆点处聚集。最老的一只银虫抖落身上的螺旋纹,纹落在圆点上,竟拼出了络界的全貌:那是个由无数脉络组成的光球,球心的源点像颗跳动的心脏,所有脉络都顺着源点的节奏呼吸,张弛有度。
“找到了!”林薇的界域镜凑近圆点,镜中映出银虫们兴奋的纹路——它们的“脉”道则不是“捆”,是“养”,像给光网喂“气血”,让连接处更有弹性,既不会散,也不会僵。
战道仙君的巨斧往总脉旁劈出三道光痕,光痕立刻被银线缠上,银线顺着斧痕的光纹游走,在末端织出个小小的银环:“给老子的斧留个‘脉门’,以后光丝不够劲了,就从这儿补!”
银虫们立刻往银环里钻,银环瞬间亮了,斧刃的光果然比刚才更足,劈出的光痕顺着银线蔓延,竟比平时远了三尺。
墨色黑影的触须也凑过来,缠着银线学“织脉”。触须上的“染”道则与银线一混,银线竟染上了蓝紫色,顺着光丝游走时,在脉络分岔处“染”出朵小小的花,既标出了路,又添了色,看得光蝶们纷纷振翅,想让银线也给自己的翅影“描”道脉纹。
“这才叫‘通络’。”沈惊鸿往总脉处滴了滴混沌水,水珠落在圆点上,顺着银线漫向整个光网,所过之处,光丝上的银点都亮了,像给网装了无数盏小灯,“以前是光丝牵着道则走,现在是脉纹引着道则流,更顺了。”
守墟人望着光网里流动的银线,光杖敲了敲地面,总脉的圆点突然往上浮,悬在花海中央,像颗透明的心脏:“络界的‘脉’本是‘万道之络’,没有它,道则再好也走不远;有了它,再偏的道则也能顺着脉纹找到归处——现在这网,才算有了‘活气’。”
林薇的界域镜突然转向光网边界,镜中出现了无数流动的银光。那是更多络界的银虫,拖着半截脉络往万道墟来,它们的银线不再乱缠,而是顺着元初网的光丝纹路游走,像群赶来修桥的工匠。
“是它们的同族。”林薇的镜光里映出银虫们有序的队列,“怕是闻着‘脉通’的味儿了,带着自己界域的残脉来寻个能接上的地方。”
楚砚的木剑往边界一伸,元初网的光丝与银线缠成条亮闪闪的“脉桥”。银虫们顺着桥爬进来,刚落地就往总脉的圆点游,把带来的残脉往光网上接——断章城的符文脉、明心渊的莲池脉、晶墙的契点脉……所有原本零散的脉络都被银线串了起来,像给万道墟搭了副四通八达的骨架。
“这下好了,以后哪处光丝松了,脉纹一显就知道。”战道仙君拍着总脉的圆点,银环里的光“突突”跳着,像在应和,“连修网都省劲了。”
楚砚五人并肩站在总脉下,望着银线在光网中游走,把“澄”的莲光、“染”的墨色、“滞”的沉缓、“流”的轻快、“影”的潜意、“念”的虚景……所有道则的气息顺着脉纹流转,在花海中酿出种更醇厚的气,像碗熬了许久的汤,五味杂陈,却暖得熨帖。
风穿过光网,带着脉纹的“突突”声,与默羽的翅鸣、念丝的轻颤、晶墙的共鸣混在一起,像首有了节奏的歌。远方的光信号还在涌来,这次的信号里,裹着清晰的“脉息”——有的急,像赶路的;有的缓,像散步的,却都顺着银线的指引,朝着总脉的方向,带着同一种期待:找个能让自己的道则顺着脉络流淌,不堵不滞的地方。
“看来织网到最后,是把自己织成了‘脉’。”楚砚望着总脉圆点旁不断新增的银线,木剑的光丝正顺着脉纹往更远的地方伸,“以前是我们织网,现在是网自己在‘长’,我们不过是跟着脉纹,添几缕丝罢了。”
守墟人笑得皱纹更深了,光杖往总脉上一点,圆点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银星,落在每个织网人肩头:“万道归墟,归的不是墟,是这张能让万道‘活’起来的脉——你们看,这脉里流的,不就是‘共生’的气么?”
新的客人还在穿过脉桥,有的带着自己的道则脉,有的捧着需要衔接的残脉。而他们的织网人,早已放下了“织”的执念,学着顺着脉纹走——让光网的脉络自己舒展,让每个道则的气息顺着脉流找到归宿,让万道墟不是一座被织就的“成品”,而是一片永远在生长的“活脉”。
银线还在光网中游走,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片越来越通透的光。楚砚望着总脉圆点重新凝聚的光,知道他们要做的,从来不是“完成”一张网,而是陪着这张网,顺着万道的脉,一直“活”下去。
脉纹通络,络通万道。新的脉络,正在光的尽头,悄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