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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们苦苦哀求。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当年**不过是个地方商贾,与他们暗通铜铁买卖。
如今人家已是朝廷命官,他们却成了戴罪之身。
现成的大树不攀,岂不是蠢钝如猪?
尔等莫不是说笑?
**转身嗤笑道:啸聚山林何等自在,强似给本官当差?
先前打过数年交道,他深知这些山民的秉性。
秦法严苛,这类黑户中,少数是战国遗民隐居深山。
这般还算良民,鲜有为非作歹。
多数却是为逃税避役,自行脱籍 ** 。
因连坐酷烈,敢逃亡者多是孑然一身,不惧牵连亲族。
若遇丰年尚可自给,
一旦 ** 立成盗匪。
比起本分百姓,**对他们始终存着戒心。
大人,给您当差强似做野人。
求您开恩收留。
陈掌柜,念在旧日交情,求您成全。
山民们不停作揖,言辞恳切。
也罢。
本官府中人才济济,尔等这般粗鄙,实难安置。
若诚心投效,就先入奴籍听用如何?
**话音刚落,野人们顿时呆立当场。
奴籍?
他们拼命讨好**,原以为能攀上高枝,谋个前程。
谁知竟被安排成了奴籍!
看来你们不情愿。
也罢,省得本官费事。
**拍拍手,转身就要登车离去。
大人留步!小人愿为奴!
一个年轻野人高声喊道。
小人也愿意!
大人,我们都愿意啊!
您别走,小的甘愿为奴!
野人们争先恐后地嚷着。
**露出满意的笑容。
甘愿为奴就好。
当年经营铜铁铺时,没少被这些野人折腾。
今日矿洞塌方闹抚恤,明日嫌盐巴成色差要加价。
总能变着法子生事。
明明**出钱出力又出技术,付出最多。
可为了维持交易,往往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他们自愿为奴,可怨不得我计较!
都跟我来。
**带着众人来到章邯营地,先让伙房给野人们开饭。
正值饭点,大盆粟米粥和麦饭直接端上。
无需碗筷,野人们围着陶盆,赤手抓着滚烫的麦饭就往嘴里塞。
一锅热粥轮流捧着往喉咙里灌。
**摇头叹息。
这些野人散漫成性,要驯服他们非一日之功。
不过眼下倒有桩差事正合用——
能在深山老林活下来的人,个个都懂辨识草药矿产。
加上**传授的后世知识,不少人已成寻矿好手。
雷火司选址三面环山,说不定藏有矿脉。
派他们去勘探再合适不过。
饱餐后的野人们摸着肚皮,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晒太阳。
从代郡长途押解到咸阳,许多人早已疲惫不堪。
更有甚者扯开草裙,当众捉起虱子。
光天化日袒胸露体者比比皆是。
**嫌恶地皱眉,令士兵严加看管,径直前往章邯营帐。
章少府,别来无恙?
刚进门便笑着拱手。
陈少府。
陛下命你执掌雷火司,可你私放将作少府刑徒,是否越权了?
章邯端坐案前,冷着脸质问。
“本官自不会令你难做。”
“不过百来人,过些日子补给你便是。”
“今日前来,是有桩大生意与你商议。”
“不知章少府可愿一听?”
章邯神色冷峻,断然回绝:“无需多言,本官所辖皆属朝廷,岂能私下交易?至于你我之间,更无话可说。”
“呵!”
“章邯,你这是忘了疼。”
“门外便是黑冰台的人,若我高声一呼,你那些勾当……”
章邯面色微变,语气缓和下来:“陈少府,有事好商量。”
“本官并未拒绝。”
“现在能谈了?”
“自然,请上座。”章邯堆起笑容起身相迎。
“本官向来直来直往。”
“皇陵工地上民夫刑徒数十万。”
章邯额头沁汗:“陈少府,这些人皆有籍册登记,即便病死累死,数目也需大致相符。若要调动,须有陛下诏令。”
“谁说要白拿了!”
“我用奴隶与你交换。”
章邯略作沉吟:“若有人手顶替,倒无不可。你要换多少?”
“五百?”
“本官现在便可应允,你可先行提人。”
“少了。”
“五千?”章邯面露惊色,“你从何处得来这么多奴隶?莫非是陛下所赐?”
他暗自骇然。五千奴隶价值连城!除非立下不世之功,否则绝无可能获此厚赏。
“五万!”
“五万?!”章邯猛地站起,茶水溅湿衣袍。
“你怎会有如此多的奴隶?”
“满朝文武,家产能及此者寥寥无几。”
“即便世家大族,也未必能拿出两三千奴仆。”
他绝不信这是陛下赏赐。
王翦灭楚之功,不过赐奴万余,已是极致。
此人何德何能,竟得数倍于王翦之赏?
“这些奴隶竟如此值钱?”
** 略显诧异地挑眉
章邯抚须而笑:“咸阳牛马市上,一个健壮奴隶可抵一匹良驹,若通晓技艺,更能换回一头耕牛。”
“五万之数,约合五万匹战马,君侯以为如何?”
“放眼咸阳城,有此等资财者不足百家。”
“纵论天下,亦属豪强之列。”
** 眼中闪过精光:“不曾想竟跻身大秦豪富之列。”
“豪富...榜?”章邯困惑地重复这个陌生词汇
** 笑而不答,心念电转
往日未曾涉足奴市,竟不知其中藏着这般暴利
此事大有可为!
** 兴致盎然地凑近:“章大人,奴价何以居高不下?”
章邯正色道:“官奴皆录籍册,私奴捕获艰难。”
“健壮者以命相搏,病弱者不值分文。”
“倒是君侯——”他忽然眯起眼睛
“这五万奴众,究竟从何而来?”
** 把玩着玉韘轻笑:“夷狄之民罢了。”
章邯闻言恍然
难怪!若无内应引路,在群山草原寻人无异于......
卓程二人为保性命,倒是慷慨得很
“夷羌生奴?”章邯连连摆手
“市价须折半计算!这些化外之民言语不通,野性难驯。”
“本官最多七折置换,还须分批交割。”
** 忽然倾身:“若为匈奴又当如何?”
“匈奴价高三分。”章邯眼中闪过商贾般的精光
“牧马放羊的手艺,终究是值钱的。”
咸阳街头飘起细雪时,陈少府的马车正穿过长街。车后跟着一队衣衫破旧的流民,若非那辆六御马车与官服庇护,恐怕早被城防军拦下盘问。
粗通秦语的匈奴俘虏,在咸阳贵族圈里可紧俏得很。陈少府指尖轻叩窗棂。章邯不解其意,只见对方笑而不答——自然是为那本万利的买卖。匈奴每逢雪灾必南下劫掠,这些送上门的战俘转手卖入关中,价比黄金。
辞别章邯时,陈少府已盘算妥当:蒙氏与太子扶苏交好,此事必成。雪花落在他掌心,转瞬化水。望着漫天飞雪,他攥紧拳头喃喃道:待开春时,煤铁工坊成型,大秦的铁骑将所向披靡。
相里菱正守着壁炉添煤,窗缝里漏进的寒风卷着煤烟味。这筐煤炭是陈少府差人送来的,还特意嘱咐要留通风口。她托腮望着炉火,脸颊被映得绯红——那人既说要托媒提亲,偏又叮嘱夜防煤气,莫非存着夜探香闺的心思?
想到那双总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眼睛,相里菱耳尖发烫。炉中煤块噼啪爆响,像极了她怦然的心跳。
她转身回望,寒风裹挟着雪花从窗隙间呼啸而入,烛火在风中剧烈晃动。
“陈郎,你何时才能归来。”
——
咸阳宫内。
幽静的书阁中,始皇帝专注地翻阅着一册装订整齐的文书。
自纸张问世,嬴政便迅速将其引入朝政。
眼下仅在咸阳试行,待产量充足后再推行天下。
黑冰台作为大秦最隐秘的谍报机构,率先用上了新式纸张。
赵崇面色灰暗,躬身立于一侧静候吩咐。
“**这小子,总能搅出 ** 。”
“不过**巴蜀商贾之事,倒是处理得漂亮。”
“有他辅佐扶苏,寡人便可安心。”
嬴政阅毕前几页,含笑颔首。
赵崇低垂着头,心中酸涩难言。
自己险些命丧**之手,却不见君王降罪。
当真憋闷至极!
“嗯?!”
嬴政继续翻阅,神情渐冷,旋即又舒展开来。
“王翦那孙女,也该有人管教了。”
“遇上**算她晦气。”
“扶苏终究过于仁厚,岂能纵容外戚妄为?有损天家威仪。”
他不悦地摇头,继续浏览。
**素来是个惹祸精,有时连嬴政都觉诧异。
批阅黑冰台密报时,常令人忍俊不禁。
但当看到后续奏报,嬴政面色骤沉。
“赵崇!”
“**私会相里奚之女一事,可曾查实?”
“为何置于卷末!”
始皇帝怒拍案几,厉声喝问。
“启禀陛下。”
赵崇慌忙躬身:“臣按轻重缓急装订文书。蜀商谋逆乃国事,故列于首。王芷茵身为通武侯之女,又与太子联姻,因而置于中段。”
“相里奚之女无爵无位,况且二人私相授受,恐污圣听,故置于末页。”
嬴政怒斥:“自作主张!”
“即刻宣**觐见!”
他怒不可遏,眼中杀意凛然。
**向来机敏,不该如此糊涂。
虽未明言,赐婚之事彼此心照不宣。
尚未来娶皇室贵女,就敢在外招蜂引蝶?
将诗曼置于何地!
赵崇疾步退出书房,脸上掠过一丝狞笑。
**啊**,此番陛下盛怒,看你如何轻易脱身?
纵不取你性命,也要叫你褪层皮!
宜**的温室中。
仆役们穿梭忙碌,劈柴生火。
乌黑的煤块层层叠叠,垒成一座尖塔似的小丘。
不多时,刺鼻的烟雾里窜出跃动的火苗。
侍女侧着脑袋,手中蒲扇飞快摇动。
约莫一刻钟后,煤堆终于燃起熊熊火焰。
墙内暗道如酒壶般曲折,滚烫的烟气在其中迂回流转,最终顺着烟道袅袅飘散。
**与扶苏在外厅对酌驱寒,嗅到煤烟气息后含笑说道:壁炉该是点着了。
去瞧瞧。
扶苏眼中闪着光,起身朝暖阁迈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