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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何吩咐?
相里菱细若蚊吟。
无他,惟愿多瞧你几眼。
** 噙着促狭的笑:着实赏心悦目。
少女耳尖都要滴出血来,往角落缩了缩: ** 的,大人莫要说这些浑话。
那......月黑风高时便可说了? ** 笑意更浓。
**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炽热地盯着她。
“这……还是不行的。”
相里菱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急得像猫抓似的,可这四面透风的马车实在碍事,根本没法有什么动作。
按秦朝礼制:天子六驾,诸侯五驾,卿四驾,大夫三驾,士二驾,平民一驾。
自从升任少府,**出行便乘四驾马车,在这年头绝对是顶配了。
可问题是,大秦以武治国。
就连马车都透着股彪悍劲儿——上至始皇帝,下至士大夫,管你是文臣还是武将,清一色敞篷车,车顶就支个圆伞遮遮阳。
带车厢的马车倒也有,但那都是给妇道人家和七十岁以上老臣坐的。
真汉子,怕什么风吹日晒?
要是谁敢坐车厢里出门,别说同僚瞧不起,老百姓都得笑话你!
**馋得直咽口水,可到底没敢在这光天化日的敞篷车里动手动脚。
急得他直跺脚!
“陈少府,你、你要是……”
相里菱吞吞吐吐,后半句话死活说不出口。
——你要是有心,就请媒人来提亲呀。
这种话,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说?
“我要是怎样?”
**等了半天,却见相里菱羞得别过脸去。
“菱姑娘,要不我跟相里先生说说,调你来雷火司当差?”
“不用管具体事务,就帮我安排日程、传个话、整理文书就行。”
他实在按捺不住,主动抛出话头。
“啊?”
“我、我不成的。”
相里菱使劲摇头:“爹爹肯定不会答应……要不,您先和他商量?”
“好!”
“我定能说服相里先生。”
**的算盘和相里菱想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他琢磨着让相里菱当贴身秘书,明里办公事,暗里亲热。
姑娘家却想着:若**真敢提这般非分要求,爹爹八成会顺势把婚事挑明。
**壮着胆子去抓她的手。
相里菱像被烫着似的,猛地缩回手。
她慌慌张张岔开话题:“陈少府和太子殿下在商议什么要事呀?”
“我们啊,正谋划承包煤矿。”
“我打算把咸阳周边的官矿都包下来,与太子合伙经营。”
“不出十年,咸阳豪门必有我陈氏一席之地。”
趁她惊讶抬头的刹那,**闪电般抓住那只小手,在掌心细细摩挲起来。
菱儿,你日后须多加用心。
我...我要用心何事?
相里菱使劲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面颊绯红又气恼。
自然是替陈家延续香火。
**环顾四周无人,贴着她耳畔低语。
相里菱心头鹿撞,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茫然望着他。
**唇边含笑,满心欢喜。
这般女子怕是万中无一。
容颜姣好,身段窈窕,天真得惹人怜爱。
见着你便面红耳赤,又会偷偷瞧你。
瞧见太子与他并肩而立,竟憨直地先道见过陈少府。
**心潮起伏,何等福分,能遇见这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姑娘。
若不娶回家中,岂非辜负天意!
至于公主?
休要再提!
若陛下执意赐婚便随他去。
横竖命根子长在自己身上,始皇帝还能管得着夜宿何处?
静候佳音。
**飞快捏了下她的脸蛋,相里菱惊得檀口微张,继而红着脸颔首。
少府大人,该进城了。
往何处去?
车夫一路缄默驾车,此刻方出声询问。
去将作少府。
**答应着,眉心微蹙。
先前两名密探已尽在掌握,连密册内容都可商议。
赵崇或觉有异,另派了老练之人前来。
哼!
看来 ** 威力尚嫌不足,改日再作计较。
街上行人渐多,相里菱急向**使眼色,示意他莫要靠近。
唉......
**满脸无奈。
什么华车骏马皆是虚妄,哪及得上厢车实惠?
待手头事务了结,定要早日制成四轮马车。
闲暇时在车中温存,便不至如今日这般窘迫。
二人行至造纸工坊,未到巷口相里菱便匆忙下车。
陈少府,容我前导。
**望着她婀娜背影,若有所失。
马儿不安地踏着前蹄,空气中飘着腐浊恶臭。
简陋工坊里突然传出喧嚷。
停车吧。
**踏着污水前行,掩鼻走向工坊。
相里菱领着师兄弟与工匠们迎出。
见朝廷规制的驷马高车,众人皆肃然起敬。
“拜见陈大人。”
“不必多礼。”
** 的视线在相里菱身上停留片刻,抱拳道:“诸位劳苦功高。”
“为朝廷分忧乃分内之事。”
“谢大人关怀。”
匠人们纷纷躬身致谢。
“何须见外,都是自己人。”
“新造的纸在哪儿?”
“若成品精良,本官必为诸位请功,少丞之位不在话下。”
** 语气笃定,毫无戏言。
领头的匠人猛然抬头。
少丞?
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职位!
但看 ** 神色肃然,似乎并非虚言。
莫非……真有这等机遇?
他忽然若有所悟,倏地望向身侧的师妹。
陈大人称他们为“自己人”,难道……
相里菱侧身避开目光,嗔怪地瞥了 ** 一眼:众目睽睽之下胡言乱语。
‘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知道,秦墨一脉的小师妹归我了。’
** 挑眉回望,理直气壮。
——“此乃大秦旧法所制纸张。”
“请大人过目。”
众人簇拥着 ** 上前,匠首杨宝捧出一叠粗劣纸页。
“本官见识过。”
** 扫了一眼,面露不屑。
这也能叫纸?如厕都嫌硌手。
“得大人指点后,小人日夜钻研工艺。”
“发现两大弊病:其一,舂捣力道不足,纸浆粗糙难书。”
“故想借水车重锤之力,必能脱胎换骨。”
** 眼中闪过赞许:“你本名为何?”
“禀大人,小人杨宝。”
“竟是士族姓氏?”
** 饶有兴致。此人思维缜密,正是可用之才。
“小人…小人…”
“姓乃师父所赐,本名羊宝,就是…”
杨宝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原来如此。”
** 微微颔首。
又是贱籍出身,父母取名倒也别致。
“可曾听过——”
“自古英豪起微末?”
“本官当年也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卖水郎。”
他重重按住对方肩膀。
杨宝眼眶骤红,砰然跪地:“大人提携之恩,小人永世不忘!”
“大丈夫岂能轻跪?” ** 一把将他拽起。
伸手将人扶起:待你造出好纸,青史留名指日可待。寒门出身又何妨?他日位列朝堂,福泽妻儿,谁人不敬你如贵胄?
小人定当呕心沥血,誓要造出天下第一的纸。
杨宝只觉热血沸腾,暗下决心要将造纸术钻研一生。
方才您还未说第二桩发现?
揽过对方肩头往工坊行去。
相里菱怔怔望着那道背影,心潮起伏。
难怪秦墨日渐式微——父亲纵使绞尽脑汁,也说不出这般振聋发聩的言论。
倘若……
由他执掌秦墨会如何?
女儿身始终是父亲的心结。
师兄们虽技艺精湛,却无一人能担统领之责。
若他成为我的夫君,或许......
少女耳尖微红,盘算着寻个时机向父亲提及此事。
这第二桩发现,实属偶然。
杨宝挺直腰板,眼中闪着光。
他举起粗糙的麻纸:大人且看,这些疙瘩结块令纸张始终难以平整。
小人曾为此困扰多日。
直到某夜起更,嗅到一股奇特气味——
院中铁锅蒸腾着热气。
翻滚的绿浆中沉浮着树皮麻絮。
石灰?
你熬煮原料时加了腐蚀物?
虽不知具体工序,但凭后世见识已猜得 ** 不离十。
正是!
杨宝激动道:那夜循味寻至织造坊,见他们正在处理麻料。
原麻杂质丛生,草木浆液使其黏连成团。
需以文火熬煮三日,辅以灰水漂白去杂,方能纺线织布。
小人顿时豁然开朗——
造纸与织布岂非异曲同工?
都要轻薄素净,都需去芜存菁!
当即便回来如法炮制。
唇角微扬:于是便成了?
大人明鉴!杨宝引路向前,请随我来。
工坊深处设有暖阁,竹帘低垂。
热浪扑面而来,阁内人影绰绰。
院中熬煮捣碎的浆料经筛网滤出,正于此间烘干定型。
一群赤膊壮汉来回忙碌,将浸湿的纸张铺在墙面或木架上晾晒,待干透后叠成厚册,用木板压实再压上重物。
**在门边驻足观望,众人各司其职,俨然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流水作业。
大人请过目。
杨宝费力地从底层抽出几张压制成型的纸张,满脸喜色地捧到**面前。
成了!
杨宝,此乃大功一件!
指尖抚过纸面,触感细腻柔滑,稍加撕扯便觉韧劲十足。**眼中迸出喜色——这正是梦寐以求的纸张!
小人不敢贪功,能为大人效劳已是三生有幸。
杨宝躬身谦辞。
** 行赏岂由你说了算?
且备好官服吧。
**正色颔首。杨宝先是一怔,随即喜色再也压抑不住。自古字最动人心,何况他这般寒门子弟。
谢大人恩典,小的......
早说过别跪。**拽住要行礼的杨宝,要谢便谢陛下恩典。还有菱姑娘千里传信,他日飞黄腾达,莫忘相里氏栽培之恩。
杨宝肃然长揖: ** 若负师门,必遭天谴!
**抖了抖手中纸张转入正题:造价几何?
回大人,所费无几。
麻料制纸反易粗糙,倒是捶打过的树皮质地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