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几乎是擦着我的耳廓飞过,带起一阵寒意。
砰!
一声闷响,这支利箭死死钉在了舆图之上,正是我与苏禾方才讨论碎叶城的那片空白!
箭羽漆黑,尾部缠绕着一缕狼毛,箭头上淬着某种暗红色的膏状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星卫瞬间反应,几个闪身就将我护在中央,苏禾更是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拂开苏禾的手,示意众人镇定。
这并非偶然,也不是单纯的示威。
狼毛……匈奴孤狼部的标记。
这支箭,宣告了一件事:灯讯台上的军情是阳谋,这一箭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知道我的计划,我的“拓疆于无形”。
他们不是要攻城,他们是要斩首。
他们的目标,是还未开始的“毕业大典”!
很好。
我深吸一口气,必须立刻反击。
既然敌人已然洞悉我的战略,那么,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计中计”!
我要让长安变成一个巨大的捕兽夹。
立刻传令,让守卫们严密戒备,封锁城门。
同时,传令给我的情报员,让他们在暗中调查,找出隐藏在长安城中的刺客。
莫渊,立刻启动灯讯台,传达错误信息。
从现在起,灯讯台只传递一个消息:大典筹备一切顺利,所有西域使节正星夜兼程赶来长安。
制造一个表面的安全,麻痹敌人的警惕。
让他们以为,他们的伏击计划还藏在黑暗中。
而我,就是那个最显眼的诱饵。
我将继续我的日常,巡视星图阁,接见官员,在书房中批阅文书。
一切如常,一切平静,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李斯大人很快就赶来了,满脸焦虑。
“大人,廷尉府的重犯,也没你这么招摇的!”他急切地建议我躲藏起来,向陛下请求御林军的保护。
但我知道,这正是我要的机会。
我请大人帮我一个忙。
以少府监的名义,彻查所有入京粟特商队带来的货物,尤其是那只封泥严密的匣子。
这是我布下的一个陷阱,而李斯,将会成为推动这局棋子的一部分。
十月十五,我如常巡视星图阁,检查各个环节,确保无误。
十月十六,我甚至去了趟东市,亲自挑选大典所用的彩绸,挑选着那些鲜艳的色彩,心头却涌动着冰冷的杀意。
几天过去了,长安城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轲生的搜捕进展缓慢,那些刺客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无迹可寻。
敌人隐藏得太好,潜伏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而我的猎物,却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深夜,苏禾快步冲了进来,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大人,李斯大人派人送来了那只粟特人的匣子,他们撬开了。”
匣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捧沙土。和……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我展开纸张,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上面画的,竟是灯讯台的内部结构图,旁边用汉文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文字,标注着破解密钥的方法。
这不是外部的敌人。这是……星图阁的叛徒。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几乎是擦着我的耳廓飞过,带着一股劲风,将我鬓角的发丝都吹得倒卷起来。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咄”的一声闷响,那东西已经死死钉在了我面前的舆图之上。
是箭。
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箭,箭羽由鹰鹫最硬的翎毛制成,尾部还缠绕着一缕灰黑色的狼毛。
它钉入的位置,不多不少,正是我方才手指停留之处——那片代表着碎叶城的空白。
箭镞深深没入坚实的木桌,箭身兀自颤抖不休,发出嗡嗡的悲鸣,仿佛一头濒死的野兽。
而那股风沙都吹不散的血腥味,正是从淬了剧毒的暗红色箭头上散发出来的。
“有刺客!”苏禾的惊呼声和星卫们拔刀的铿锵声几乎同时响起。
数名黑衣星卫如鬼魅般从阁楼阴影中现身,一人将我护在身后,其余人则呈扇形散开,护住了所有门窗。
墨鸢和轲生也是脸色剧变,他们本能地靠近我,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阁外沉沉的夜色。
刺客的箭,是从星图阁东南角的了望塔方向射来的,那里是整个院落的防卫死角。
能在百步之外,于夜色中如此精准地射中舆图上的一点,此人箭术之高,堪称恐怖。
“大人,您没事吧?”苏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拂开她护在我身前的手,示意众人镇定。
我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支箭,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刺杀。
灯讯台刚刚传来“境外大规模集结”的信号,这支淬毒的狼牙箭就接踵而至。
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不是警告,”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阁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宣告。”
轲生上前一步,伸手欲拔那支箭,被我抬手制止。
“别动,上面有毒。”我盯着那缕狼毛,脑中飞速闪过西域各部族的图腾与习俗。
“孤狼部,匈奴单于帐下最精锐的刺客,以狼毛为记,出手从不落空。”
墨鸢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长安?还摸清了星图阁的防卫部署?”
“灯讯台上的军情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的威慑,”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那截还在颤动的箭羽,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冰冷杀意,“而这一箭,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们不是要攻城,他们是要斩首。”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说边境的万人大军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那么潜伏在长安城内的孤狼部刺客,就是抵在咽喉的匕首。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我那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戏上演之前,先把我这个导演给抹杀掉。
“他们算准了我们会因为边境军情而分心,甚至会将计就计,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场‘毕业大典’上。”我冷笑一声,眼中的寒意比窗外的夜色更浓,“好一招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轲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沉声请命:“大人,给我三天时间,我就是把长安城翻过来,也一定把这群狼崽子揪出来!”
“不,”我断然拒绝,“现在去查,只会打草惊蛇。他们一击不中,必然会潜伏得更深。你现在去大索全城,等于告诉他们,我们怕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墨鸢蹙眉问道,“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射出第二箭吧?”
我转身,重新面对那张被狼牙箭钉住的舆图,目光在那片空白的“碎叶城”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移向东方,落在了“长安”二字之上。
“将计就计。”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
我伸手指着长安城的位置,对轲生道:“你不用去城外,也不用去搜查驿馆。从现在起,我要你把长安变成一个巨大的捕兽夹。把我们所有潜伏的力量都动用起来,不是去‘找’他们,而是去‘盯’。盯住所有皮货商人、马贩子,盯住所有新开的酒肆和铁匠铺。孤狼部要生存,就离不开这些行当。他们是狼,总会露出尾巴。”
接着,我转向墨鸢:“灯讯台的编码即刻更改。从现在起,对外只传递一个消息:‘西域总塾毕业大典’筹备一切顺利,所有受邀使节正星夜兼程赶来长安,陛下将亲临观礼。我要让边境那支大军觉得,他们的刺杀计划天衣无缝,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傻乎乎地准备一场盛会。”
墨鸢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您要用这场大典做诱饵?”
“不,”我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我,才是那个最显眼的诱饵。”
从那晚起,我的一切行动都变得异常“高调”。
十月十五,我如常巡视星图阁,甚至故意在没有星卫贴身护卫的情况下,独自在院中那棵千年胡杨下站了半个时辰。
十月十六,我更是破天荒地去了趟人声鼎沸的东市,亲自为大典挑选助兴的百戏班子,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我的反常举动,让李斯坐不住了。
当天深夜,他便微服前来,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道:“赤壤君!你这是在玩火!廷尉府的重犯,也没你这么招摇的!赵高已经开始在陛下面前影射你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了!”
我平静地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李相多虑了。若我此刻龟缩不出,岂不更坐实了心虚?那才是给了赵高真正的把柄。”
“可那些刺客……”
“我相信大秦的京畿卫戍。”我打断他,话锋一转,“不过,倒真有一事,想请李相帮忙。”
“何事?”
“我听闻那支粟特商队已入长安,陛下恩准他们在东市贸易。我想请李相以少府监的名义,彻查他们带来的所有货物,尤其是当初送给轲生的那只封泥严密的匣子。我总觉得,那里面或许藏着些有趣的东西。”
李斯虽不明所以,但检查贡品本就是他的职责范围,这要求合情合理。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他以为我是在排查刺客可能藏匿的线索,却不知,我真正要找的,是另一条线。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
轲生布下的天罗地网毫无动静,那些孤狼部的刺客仿佛人间蒸发,滴水入海,无迹可寻。
墨鸢的灯讯台则每天都向西域传递着长安城内一片祥和、歌舞升平的假象。
直到十月十八的深夜,离“毕业大典”只剩下最后三天。
我正在灯下批阅星图阁学员递上来的毕业论文,苏禾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大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李相派人送来了那只粟特人的匣子。他们……撬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搁下笔:“里面是什么?”
“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兵器,”苏禾递上一个用锦布包裹的东西,“只有一捧来自碎叶城的沙土,和……这个。”
我接过那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缓缓展开。
烛光下,纸上的内容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那上面画的,并非什么恐吓的图样,也不是什么密信。
而是一幅无比精细的图纸。
一幅灯讯台内部核心结构的分解图。
在图纸旁边,还用两种文字——一种是工整的秦小篆,另一种是我从未见过的扭曲符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灯讯台所有编码的破解方法,包括墨鸢设计的、以节气周期轮换的密钥规律。
那支狼牙箭,那场刺杀,都只是障眼法。
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要我的命。
他们要的,是我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整个“信风”体系的命!
我死死捏着那张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泄密的,不是某个边郡的小吏,也不是某个被收买的信使。
能接触到如此核心机密的人,只有……
我的目光穿透窗棂,望向星图阁深处那些亮着灯火的房间。
那里,住着我最信任的学生和同伴。
这不是外部的敌人。
这是,星图阁内部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