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园,FIt大楼,顶层天台。
铁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如同惊雷,撕裂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沉重的钢筋门闩扭曲变形,门板猛地向内弹开,撞在水泥墙上,发出空洞的回音。四五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瞬间从楼梯间的黑暗中涌出,迅捷而无声地散开,占据了天台入口的有利位置。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手中的冲锋枪枪口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毫无感情地指向天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没有喊话,没有警告。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旷的屋顶。
李凡站在天台中央,背对着那群不速之客,面向东方那片正被熹微晨光缓缓染成鱼肚白的天空。狂风卷起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吹动他单薄衣衫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城市即将苏醒的轮廓,又像是一只被剥去所有羽毛、准备迎接最后坠落的鸟。
他的脚下,是那个装着所有核心数据备份和特殊工具的黑色背包,拉链敞开,里面空空如也。在他身后不远处,服务器机房的通风口栅栏被卸下,隐约可见里面闪烁着异常红光的设备——那是他设置的、触发式物理销毁装置的最终倒计时。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因为身后的动静而出现一丝肌肉的紧绷。他的平静,在这种剑拔弩张的背景下,显得异常诡异,甚至比枪口更让人感到不安。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左右包抄,枪口始终锁定李凡的后心,动作快如闪电。另一人则警惕地扫视整个天台,排除其他威胁。最后一人,则径直走向那个空背包,用戴着手套的手快速检查,然后对首领摇了摇头。
空城计?还是陷阱?
首领眯起眼睛,透过目镜仔细打量着那个背对他们的年轻人。资料显示,这是一个顶尖的技术天才,但也是一个陷入巨大恐慌和压力的“样本”。预期的反抗、逃跑甚至崩溃都没有出现。这种反常的冷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李凡。”首领开口了,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而毫无波澜,“放弃无谓抵抗。双手抱头,慢慢转过身。”
李凡仿佛没有听见,依旧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望着远方。直到那两名包抄的队员已经逼近到他身后不足三米,枪口几乎要顶到他的背上时,他才极其缓慢地、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垂下了手臂。
然后,他转过了身。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打磨光滑的白瓷面具。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逼近的枪口和黑衣人模糊的身影,却激不起半点涟漪。那是一种彻底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按程序运行的躯壳。
这种眼神,让久经沙场、见惯了各种场面的黑衣人首领,心头都莫名地泛起一丝寒意。这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面临绝境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神。
“数据在哪里?”首领压下那丝异样,冷声问道。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种子计划”的核心资料不被泄露。
李凡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关于数据的问题,而是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平静地看向首领。
“在这里。”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们要的,最重要的‘数据’,一直在这里。”
首领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明白李凡的意思。对于“种子计划”而言,李凡这个活生生的、经过“培育”的“样本”,其价值远超过任何存储在硬盘里的死资料。他的大脑,他的思维模式,他的潜能激发状态,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那么,跟我们走。”首领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要逼我们采取不必要的手段。”
两名队员上前,一人一边,动作粗暴地扭住李凡的手臂,用塑料束带将他的手腕死死反绑在身后。李凡没有任何反抗,甚至配合地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束带绑得更紧。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
就在他被押解着,走向天台门口时,他经过那个首领的身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首领那被头罩覆盖的脸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布料,看到后面的眼睛。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轻轻递出,直刺要害:
“带我去见刘剑锋,”
他顿了顿,补充了后半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或者,能决定‘收割’时间的人。”
话音落下,整个天台仿佛连风声都停滞了。
所有黑衣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扭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首领露出的那双眼睛,猛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锐利光芒,死死钉在李凡脸上!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
“收割”时间!他怎么会知道这个词?!这是计划内部的最高机密术语!就连他们这些执行抓捕的行动队员,也只是在任务简报中模糊地知晓最终阶段的存在,而不知其具体名称和含义!
这个“样本”,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甚至已经触碰到了计划最核心的机密?!
他是怎么做到的?!是在虚张声势?还是……他真的已经掌握了某些他们不知道的渠道?!
一瞬间,首领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原本清晰的任务目标(安全带回样本)突然变得复杂而充满不确定性。这个“样本”,似乎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等待被研究的对象,而变成了一个危险的、不可预测的变量。
李凡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收回目光,主动迈开脚步,向着楼梯口走去,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首领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足足过了三四秒,才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带走!一级戒备!”
队员们回过神来,立刻更加警惕地围拢上去,将李凡牢牢控制在中间,快速押入楼梯间,消失在天台。
空旷的天台上,只剩下呼啸的风,以及那个依旧在通风管道里默默倒计时的、即将销毁一切物理痕迹的装置,发出微弱的、滴答作响的红光。
而李凡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所有听到的人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波澜。
他不再是被追捕的猎物。
他主动步入了猎人的巢穴,并且,亮出了第一张牌。
一场更加凶险的、在刀尖上行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