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市,市公安局指挥车内。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被冻结。屏幕上传回的实时画面剧烈晃动、旋转,最终定格在冰冷的水泥地面和一双急速逼近的、穿着黑色作战靴的脚!耳机里,粗重的喘息声、衣物摩擦声、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金属枪械部件轻微碰撞的“咔哒”声被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丧钟,一下下敲击在赵猛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完了!
赵猛的脑海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彻底的绝望和毁灭!他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色厢式货车如同狂暴的凶兽,蛮横地撞开一切,死死堵住出口;看着那两个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中的身影,如同地狱使者般持枪跃下;看着代表老邢、老李、技术刘生命信号的三个光点,被代表死亡威胁的红色激光瞄准点死死锁定!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钟,那冰冷的枪口喷吐出火舌,弟兄们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卡在他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A组报告!侧翼通道发现可疑车辆逼近!重复,侧翼有车!速度极快!”耳机里突然传来外围警戒队员急促到变调的声音!
几乎同时!
呜嗷——呜嗷——呜嗷——!!!
一阵截然不同、却更加威严、更加急促的警笛声,如同天降神兵,猛地从市场另一个方向炸响!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红蓝爆闪的警灯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撕裂夜幕,从侧翼通道狂飙而入,毫不减速地直冲c棚12号铺位而来!
数量不少!至少三辆!标准的特警突击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形势瞬间逆转!
那两名原本杀气腾腾、即将扣动扳机的黑衣枪手,动作猛地一滞!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地遭遇正规的、成建制的警方力量!而且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两人极其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放弃了攻击姿态,枪口瞬间下垂,身体如同猎豹般向后急退,闪电般缩回了货车驾驶室!
“撤!”一声短促低吼。
货车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轮胎在地面剧烈摩擦冒出青烟,强行甩正车头,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残骸,如同受伤的野兽,朝着与特警车队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特警出现到黑衣人逃离,不过两三秒!
吱——!
三辆黑色特警突击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精准地甩尾停在了12号铺位门口,车门洞开,十余名全副武装、手持防弹盾牌和自动武器的特警队员训练有素地鱼跃而下,迅速展开战术队形,控制现场。
“控制通道!”
“确认人员安全!”
“追击组!跟上那辆货车!注意安全!逼停为主!”
冷静而专业的指令在频道中响起。
老邢、老李和技术刘三人,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在原地,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滚落,浸透了内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们一时无法思考,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指挥车内,赵猛如同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握着麦克风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从地狱门口捡回了一条命,不,是四条命!
特警…是邢支队提前安排的预备队?不对!老邢的行动是绝密的,不可能调动这么多特警作为明面上的预备队!而且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简直就是…掐着秒表来救命的!
是谁?!
就在这时,赵猛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
他立刻接起。
“赵指吗?市局特警支队。奉上级指令,接应并确保你们小组安全撤离。现场已控制,请指示。”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
上级指令?哪个上级?!赵猛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加密电话!“动静小点,只摸不清,有大家伙”…是“大家伙”出手了?他们不仅监控着一切,还能在关键时刻调动本地特警力量进行干预?!这能量…
“感谢…请协助清理现场,我们的人立刻撤离。”赵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回应。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明白。追击组报告,目标货车极度危险驾驶,已逃离市场区域,请示是否继续全力追缉?”
赵猛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加密电话的警告——“只摸不清”!对方动用这种武装力量,其背后的“大家伙”绝非寻常,强行追击可能造成更大伤亡甚至不可控的冲突。
“取消追击!确保我方人员安全第一!立刻撤离!”赵猛果断下令。
“明白。”
通话结束。赵猛立刻联系惊魂未定的老邢:“老邢!带上所有取得的东西,立刻撤!特警会掩护!直接回市局证物室,一级封存!任何人不得接触!等我回来!”
“明白!”老邢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已恢复镇定。
半小时后,市公安局,那间小会议室。
气氛比行动前更加凝重和压抑。烟灰缸里又堆满了新的烟蒂。老邢、老李、技术刘三人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捧着热水杯的手依旧微微颤抖,沉默地回味着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恐怖经历。
赵猛站在桌前,面前放着几个透明的证物袋。
第一个袋子里,是几片印有外文标识的泡沫箱碎片和几只使用过的乳胶手套。手套内部似乎残留着一些极细微的白色粉末和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化学药剂与生物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
第二个袋子里,是几根棉签,尖端沾着取自地面暗色污渍的样本。
第三个袋子里,是几张执法记录仪视频和照片的截图打印件,清晰地显示了铺位内部那些巨大的、焊死在地面上的金属地环。
“这些地环…绝不是用来固定普通货箱的。”技术刘声音沙哑地开口,指着照片,“看焊接点和承重结构,像是用来锁死极其沉重、或者需要绝对稳固、防止震动的大型设备。有点像…有点像重型机床或者…大型医疗影像设备的固定基座。”
大型医疗影像设备?一个水产市场的废弃铺位?赵猛的眉头死死拧紧。
“还有这个味道…”老李指着那手套,“进去的时候差点吐了。又香又臭,还带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儿,闻着头晕恶心。”
消毒水…生物腐败…大型设备固定基座…结合苏晴之前提到的“电子嗡鸣声”和“液体滴答声”…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方向——这个铺位,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仓库,而是一个隐蔽的、进行某种特殊操作的站点!很可能涉及生物医药或者化学制剂!
“我们对铺位内部进行了快速勘察,”老邢接过话,脸色凝重,“发现了一个之前没预料到的情况。铺位最里面,一堆废弃木板后面,隐藏着一扇加固的暗门!门没锁死,推开后,后面是一条向下的、很短的混凝土阶梯,通向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
赵猛的心脏猛地一跳!
“地下室不大,大约十平米,空无一人,但有明显的、近期频繁使用的痕迹。”老邢继续道,语气沉重,“里面有简易的照明和通风系统。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印有外文标识的纸箱和包装材料。最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这个——”
老邢推过来第四个证物袋。
袋子里,是几件被揉成一团、一次性使用的白色连体防护服!品牌和型号都很特殊,带有独立的呼吸过滤装置接口!防护服的袖口和裤脚处,沾染着同样的暗色污渍和少量白色粉末!
“还有,”老邢深吸一口气,指向最后一张照片,“在地下室一个角落,一堆扫到一起的垃圾里,技术刘发现了这个。”
照片特写:水泥地面上,一枚金属徽章,似乎被沉重靴底狠狠踩踏过,已经扭曲变形,甚至断裂成了两半,但依旧能勉强辨认出大概的轮廓和部分图案。
徽章的主体图案,是一个抽象化的、如同眼睛又如同齿轮的复杂图案,环绕着一段模糊的英文字母缩写!
当赵猛看清那缩写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虽然扭曲破损,但他绝不会认错!
那缩写…与他从h省那个放射性仓库废墟中带回的、印在特殊复合材料碎片上的神秘铭牌缩写,完全一致!
轰——!!!
如同一个炸雷在脑海中爆开!赵猛猛地站起身,双手死死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剧烈摇晃的身体!
仓库里的放射性同位素残留…走私的军用级地下探测设备…张天贵的黑金网络…周永福的跨境物流…保安孙茂才的失踪…马国庆的“意外”身亡…临州水产市场的空铺位…深夜搬运的非海鲜箱体…诡异的生物化学味道…防护服…还有这枚…跨越了数百公里、出现在两个不同犯罪现场的、同一来源的徽章!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枚扭曲的徽章,彻底地、无可辩驳地串联了起来!
h省的仓库和临州的市场,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地点,竟然是同一个庞大犯罪网络的两个不同节点!它们在进行着同一种性质的、极度危险的、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这一切的背后,那个所谓的“大家伙”…
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走私集团或腐败分子!
它是一个结构严密、技术先进、手段残忍、能量通天的跨国犯罪组织!它不仅在走私军用的探测设备,更可能在利用这些设备,在临州这个隐蔽的据点,进行着某种涉及生物和化学制剂的、极度危险的非法活动!
那“大家伙”,指的不是某个物品,而是这个组织本身!或者说,是这个组织正在进行的某个恐怖项目!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接近真相的战栗,让赵猛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理清这恐怖真相的全貌时——
技术刘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他对从执法记录仪视频中提取到的、那辆黑色货车的极其模糊的局部车牌影像进行了增强和比对,有了初步结果。
“赵指…”技术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那辆货车…虽然车牌被故意遮挡和磨损,但通过车型特征和部分残留字符模糊比对…其登记备案信息,隶属于…‘鼎坤集团’旗下的一家…‘生物医药冷链运输子公司’!”
鼎坤集团?!
那个给李凡颁奖、试图接触苏晴、其首席科学家秦老出现在沙龙上的庞然大物?!
它的子公司车辆,出现在了这个进行非法生物化学活动的现场?!并且动用了武装人员试图灭口?!
轰——!!!
又一个炸雷,将赵猛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劈碎!
鼎坤!这个光鲜亮丽的商业巨头,其阴影之下,竟然藏着如此狰狞恐怖的真面目!它不仅是黑金的洗白渠道,它很可能直接就是…这个跨国犯罪网络在境内的核心掩护和执行者之一!
“大家伙”的影子,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庞大!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恐怖、盘根错节的庞然巨物!
就在会议室被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震撼得一片死寂之时——
赵猛那部加密手机,再次突兀地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无法追踪的号码。
赵猛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只有简短的三个词:
“看窗外。”
咔嚓。电话挂断。
赵猛全身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猛地转头,看向会议室那拉着百叶窗的窗户!
他一步一步,如同梦游般走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拨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窗外,是市公安局大院外的街道。夜深人静,路灯昏暗。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奥迪A8轿车,正静静地、无声地停靠在马路对面街角的阴影里。
车窗是深色的,完全看不见里面。
但就在赵猛望过去的瞬间——
那辆奥迪车的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缓缓地、无声地降下了一半。
一张脸,从降下的车窗后露了出来。
距离很远,光线很暗,看不清具体五官。
但那张脸,似乎正精准地、无声地,望向赵猛所在的这扇窗户!
下一秒,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所有视线。
然后,黑色的奥迪A8发动机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沉嗡鸣,平稳地驶离了街角,消失在深夜的街道尽头。
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猛僵立在窗前,握着百叶窗的手指冰冷彻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凝固。
那是谁?!
是警告?是监视?还是…“大家伙”的又一次无声的亮相?!
冷汗,顺着他的脊椎,一滴一滴,冰冷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