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教室的窗户，给课间休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压抑。高一（11）班的教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阴冷。
王大壮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肥胖的身体几乎要嵌进椅子里，脑袋耷拉着，不敢看任何人。他身上那件昂贵的名牌t恤皱巴巴的，沾着几点不明污渍，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几分畏惧的巴结，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幸灾乐祸，甚至还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快意。
“哟，这不是壮哥吗？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吴天哥不在，没精神了？”一个平时被他欺负过的瘦高个男生，故意提高音量，阴阳怪气地说道，引来周围一阵压抑的窃笑。
王大壮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想骂人，但嘴唇哆嗦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挑衅和不再掩饰的轻蔑，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知道，自己最后的靠山，真的倒了。吴天和他那几个核心跟班已经连续几天没来学校了，传闻一个比一个难听。他现在就是一条没了主人的瘸腿狗，谁都可以上来踢一脚。
坐在他旁边的赵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进课桌抽屉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偷偷瞄了一眼王大壮，心里又怕又悔。早知道林秋这么狠，连吴天都敢往死里整，当初说什么也不敢跟着王大壮去招惹他。
“吵什么吵！都回自己座位去！”孙猛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他虽然也看不惯王大壮以前的做派，但更烦这种墙倒众人推的场面。教室暂时安静下来，但那种无形的排斥和冷落，让王大壮如坐针毡。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王大壮和赵强磨蹭到最后，才低着头，像两个幽灵一样溜出后门。
刚走到走廊拐角，迎面就撞上了从10班教室出来的几个人。
正是林秋、张浩、李哲和陈硕。
张浩正勾着林秋的脖子，兴奋地比划着昨晚篮球场上的某个进球，李哲安静地跟在旁边，陈硕则抱着一袋薯片咔嚓咔嚓嚼得正香。林秋的右腿走路还有些微跛，但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不少，眼神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拨人狭路相逢。
王大壮和赵强的脚步瞬间僵住，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赵强更是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死死抓住旁边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张浩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王大壮肥胖的脸，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威胁的弧度，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滚远点。”
王大壮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赵强。他根本不敢看张浩，更不敢看被张浩和李哲护在中间的林秋。他的目光刚一触及林秋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就仿佛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就是这双眼睛！冰冷地看着他被踩在脚下！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
恨意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对方！但比恨意更强烈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他仿佛又感受到了胸口被踩踏的剧痛，听到了自己肋骨可能断裂的脆响，看到了林秋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眼神！
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王大壮脑子里只剩下这个疯狂的念头。
“啧，好狗不挡道。”张浩见两人僵在原地不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搂着林秋，径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肩膀甚至“无意”地重重撞了一下呆若木鸡的赵强。
赵强被撞得一个趔趄，屁都不敢放一个，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
李哲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让王大壮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陈硕则狐假虎威地瞪了他们一眼，嘴里还叼着半片薯片。
自始至终，林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王大壮和赵强只是两团碍眼的空气，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直到10班四人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王大壮才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赵强也瘫软地滑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壮……壮哥……怎么办啊……”赵强带着哭腔问道。
“闭嘴！”王大壮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暴戾。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告老师？说是林秋打的？谁信？吴天都不敢声张，他凭什么？而且一旦告发，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以林秋那疯子的性格，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找人报复？找谁？吴天都栽了！高二还有谁敢惹那四个煞星？他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转学？家里会同意吗？就算转了，心里的耻辱就能洗刷吗？
无尽的绝望和扭曲的怨恨，像沼泽里的淤泥，将他越陷越深。他恨林秋！恨他毁了自己的一切！恨张浩李哲陈硕！恨所有看他笑话的人！但他更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恐惧！
他看着林秋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报不了这个仇了。那个“书呆子”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将他死死压在山底，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认知，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疯狂。
雨，还在下。王大壮失魂落魄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和同样魂不守舍的赵强，踉跄地走向食堂。所过之处，周围的同学纷纷避让，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同魔音灌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穷途末路。而这一切，都是拜林秋所赐。
恨意，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滋生着更黑暗的毒芽。只是，这毒芽还有没有破土而出的勇气，连王大壮自己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