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距离交易只剩四个小时。沈墨心把拼接好的画纸铺在红木案上,指尖捏着一方一寸见方的寿山石印——这是沈家传下来的“护真印”,印面刻着篆体“墨”字,边缘因百年使用磨出温润的包浆。案角的朱砂碗里,她刚按古法调了印泥:朱砂粉加陈年蓖麻油,还加了半勺冰片,这样盖出的印色会带着淡淡的清冽气,是“收藏家”熟悉的老印味道。
江寻蹲在案边,笔记本电脑屏幕对着画纸,上面是他刚模拟出的盖印参数:“印面压力3.2牛顿,角度89.7度,停留时间1.5秒——按这个数据用机械臂盖印,能保证印色均匀,还不会覆盖飞白里的追踪程序节点。”他指着画纸左下角的预留位置,“这里距离秋树树干0.8厘米,正好在‘收藏家’惯常检查的区域,程序信号最强。”
沈墨心没看屏幕,只是用印石在朱砂碗里轻轻蘸了蘸,印面均匀裹上朱红:“‘护真印’要手工盖。”她手腕微悬,印石在预留位置上方停住,“我祖父盖印时,会根据纸的吃墨度调整力度——楮皮纸薄,压力要轻,手腕得往右下偏半分,这样印的右下角会有一点淡墨晕染,像老印自然磨损的痕迹。机械臂算不出这种‘偏差’,‘收藏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偏差就是破绽!”江寻伸手按住印石,阻止她落下,“我模拟了一百次手工盖印,每次的偏差都不一样,有三次直接覆盖了程序节点——今晚交易要是程序失效,我们连‘收藏家’的影子都抓不到!你祖父的老规矩,在现在的时间里不管用!”
印石上的朱砂蹭到了江寻的指尖,留下一点朱红。沈墨心猛地抽回手,印石在画纸上划出一道细小红痕:“这不是老规矩,是沈家护真的根本!”她指着印面,“你看这印的边缘,有一道我父亲年轻时不小心摔出的细纹,手工盖印时,这道细纹会在印色里显出来,机械臂只会把它当成瑕疵磨掉——‘收藏家’手里有真画的印样,他们会看不出?”
江寻打开电脑里的印样对比图,真画印样的细纹确实清晰:“我可以把细纹参数加进机械臂程序里,甚至能模拟出墨晕的效果。”他调出模拟图,上面的印色右下角有淡墨渐变,和沈墨心说的一模一样,“技术能做到的,不用靠你的‘感觉’。”
“感觉?”沈墨心突然笑了,把印石往朱砂碗里一掷,朱红溅到案边的真迹照片上,“你模拟的墨晕,是像素拼出来的,没有透纸的温润;你加的细纹,是代码画的,没有手工摔痕的毛糙——这些东西,你用光谱仪测不出来,用参数算不出来,但‘收藏家’能看出来!他们玩了几十年老画,比你懂什么是‘真’!”
争吵声刚落,陆明轩拿着检测设备冲进来,脸色比上午更沉:“不好!技术科发现江寻电脑里有监控程序,‘包浆参数’和‘交易时间’已经被发出去了!”他指着屏幕上的红色代码记录,“对方还回传了一个指令——要确认‘护真印’的盖印方式,看来他们早就盯着盖印这个环节!”
江寻的后背瞬间发凉,他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程序,突然想起之前“收藏家”发来的妹妹照片——那时他们就已经植入了程序,自己却一直没发现。“参数泄露了……”他声音发紧,“那机械臂盖印的方案,他们也知道了?”
“不仅知道,还可能设了陷阱。”沈墨心突然盯着桌角的老茶末罐,指尖捻起罐底的红土,“这是老码头仓库附近的红土,安全屋在郊区,不可能有这种土。”她看向江寻,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你昨天出去买打印机纸,是不是去过老码头?”
“我没有!”江寻立刻反驳,“我只去了附近的文具店,监控可以证明!”但他心里也慌了——红土怎么会出现在罐底?难道安全屋里有“收藏家”的人?
陆明轩突然打断他们:“现在不是互相怀疑的时候!”他指着画纸上的红痕,“还有两个小时交易,画必须盖印!要么按沈小姐说的手工盖,赌‘收藏家’没摸透手工印的细节;要么按江工程师的机械臂,赌监控程序没泄露参数——你们选哪个?”
沈墨心和江寻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桌上的画纸静静躺着,AI背景的山石和手工秋树的墨色已经开始干燥,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色差线,像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江寻的电脑屏幕上,监控程序还在跳动,红色代码像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沈墨心的指尖还沾着朱砂,那点朱红在她看来,像极了家族传承里不能退的底线。
“我选手工。”沈墨心先开口,重新拿起印石,在朱砂碗里仔细蘸匀,“出了问题,我负责。”
“出了问题谁都负责不了!”江寻关掉电脑里的机械臂程序,“要手工盖可以,但必须按我算的位置来,偏差不能超过0.1厘米——我会在印泥里加一点荧光粉,就算程序失效,也能追踪到画的位置。”
沈墨心的手腕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她悬起印石,对准预留位置,手腕轻轻往右下偏半分,缓缓按下——印色在纸上晕开,右下角果然有一点淡墨,那道摔痕的细纹清晰可见。江寻立刻用紫外线灯照射,印色里的荧光粉发出微弱绿光,覆盖在程序节点上方。
“成了!”陆明轩松了口气,拿起画纸准备交给技术科做最后检测。
但没人注意到,沈墨心盖印时,指甲悄悄刮了一点印泥——她要留着样本,确认荧光粉会不会被“收藏家”发现;江寻则在电脑里悄悄加了一道备用程序,就算主程序失效,备用程序也能追踪;而桌角的老茶末罐底下,那点红土被陆明轩的鞋底蹭到了地上,混进了安全屋的灰尘里,像一个被遗忘的警告。
下午六点,画纸装进了特制的锦盒,由便衣警察送往老码头仓库。沈墨心和江寻坐在安全屋的监控前,看着屏幕里仓库附近的画面,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他们的合作看似完成了,但信任早已在一次次的争吵和怀疑里崩塌,那方“护真印”盖下的,不仅是画的真伪,还有两人之间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距离交易只剩两个小时,锦盒在夜色里穿梭,而“收藏家”的人,早已在仓库里布好了局。他们以为自己送出的是诱饵,却不知道,这枚带着手工印和荧光粉的假画,正把他们引向一个更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