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缝隙中,红光忽明忽暗,低沉的念咒声自地底传来。云逸没有开门,反而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后退三步。
他蹲下身,将一块焦黑的布贴在地面裂缝上。布料微烫,下方传来一阵阵规律的震动,像是心跳,又仿佛在传递某种讯息。
“这不是自然灵力。”云逸低声说道,“是人为操控的。”
墨玄走近,从腰间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些许灰色粉末。他将粉末撒在墙角的血迹上,粉末一触血便转为青紫,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符文。
“这手法……”墨玄眯起眼睛端详片刻,“像是幽冥宗的‘溯魂引’。”
灵悦站在另一侧,用剑尖轻划地面痕迹。她闭目凝神,指尖缓缓抚过那些刻痕。片刻后睁眼:“这里有三人留下的痕迹。第一个用的是快剑,第二个走弧线,第三个……”她顿了顿,“剑法与我曾在魔宗圣女手下见过的一模一样。”
云逸起身,走向那被击晕之人。对方身披黑袍,面覆黑巾,呼吸微弱。云逸伸手探其额头,刚一接触,便有一股寒意反震而回。
“神魂受过重创。”云逸收回手,“被人动过手脚。”
“想查记忆也查不了。”墨玄冷笑,“倒是处理得干净。”
“未必。”云逸从袖中取出半截竹简——那是哑奴所赠之物,一直随身携带。他将竹简贴近那人胸口,轻轻一震。
竹简表面浮现出数道细纹,与焦布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那人身体猛然抽搐,口中吐出几个字:“北……境……归影……”
话音未落,便彻底昏死过去。
“归影?”灵悦皱眉,“那个二十年前被剿灭的刺客组织?”
“名字虽灭。”墨玄盯着手中玉牌碎片,“但手段尚存。你看这符文转折处,唯有幽冥宗嫡系才会如此书写。”
云逸未语,转身走向尸体堆。地上五具敌尸甫一接触空气,皮肉迅速腐烂变黑,最终化作灰烬,仅余下嵌入骨中的黑色玉牌。
墨玄戴上银丝手套,小心取出玉牌。其上刻有复杂禁制,稍一触碰便嗡鸣作响。
“防窥探。”他道,“强行破解会触发自毁机制。”
“那就不用强迫。”云逸盘膝坐下,运转《圣体灭天诀》第三重。淡金色符文自他周身浮现,指尖延伸出一根极细的灵丝,顺着禁制纹路缓缓探入。
墨玄在一旁低声道:“九转凝神露可压制封印,为你争取时间。但这药效撑不了太久。”
云逸点头,额角渗出汗珠。灵丝如针,在禁制缝隙中穿行,如同解开一团乱麻。半炷香后,玉牌光芒骤然熄灭,禁制消散。
一行小字浮现而出:“令至北境,代行清剿,事成归影。”
灵悦凝视着这几个字:“他们打着一个早已覆灭的组织旗号行事。”
“不只是旗号。”云逸取出竹简拓片铺于地面,将玉牌符文走势与之对照,七处完全吻合。
“绝非巧合。”他说,“有人在使用失传的控傀之术。”
墨玄脸色微变:“你是说,这些敌人全都被操控了?”
“否则如何解释两个早已消亡的势力同时现身?”云逸指向拓片,“这种符文结构需血脉激活,而这类印记……只在云家古籍中提过一次,名为‘噬心诏’。”
灵悦眼神一紧:“你是说,幕后之人可能与云家有关?”
云逸未答。他走到墙边血迹处,重新审视墨玄撒过的药粉。青紫色光晕中,符文逐渐拼合成一段残图。
“这不是单独的命令。”他说,“这是地图的一部分。”
墨玄拔出匕首,在地面勾勒轮廓;灵悦则以剑气投射三道剑痕,叠加符箓波动曲线。
两幅图形渐渐重合。
一座祭坛轮廓显现,位于西北荒原深处。中央标注着一个符号——一只闭合的眼睛。
“西岭结界只是开端。”墨玄声音低沉,“他们在重建仪式场,要用大量修士神魂作为引子。”
“目的究竟是什么?”灵悦问。
“制造混乱。”云逸望着地图,“真正目标不在这里。新出现的敌人并非独立势力,而是被唤醒的傀儡。他们的任务就是搅乱局势,掩护背后之人行动。”
墨玄冷笑:“所以一边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一边伪装身份发动袭击。外部舆论施压,内部人心浮动,再来一波突袭,联盟便会分崩离析。”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云逸拾起玉牌,“死人不会说话,可死人留下的东西会。”
灵悦忽然开口:“刚才那道剑痕,让我再看一遍。”
她抹去空中投影,重新凝聚剑意,这一次放慢节奏,逐段分析。
“第一道快剑,出自北渊流派。”她边演示边说,“第二道弧线,是药王谷外围弟子常用身法。至于第三道……”
她微微一顿。
“不只是像魔宗圣女的剑法。”她缓缓道,“这一招的发力方式,连她本人都未曾练熟。也就是说,此人要么曾师从于她,要么……是她的授业者。”
屋内一片寂静。
墨玄抬头:“你是说,魔宗圣女在培养替身?还是已被控制?”
“都不是。”云逸开口,“她是被迫配合。这剑意一半源自她,另一半……来自更早的传承。”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褪色的铃铛——那是灵悦多年前赠予他的信物。铃铛轻晃,发出细微声响。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他问灵悦,“你说你七岁那年险些丧命山洞,是一位女子救了你,并教你第一式剑法。”
灵悦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这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因为那人留下的剑意,与此刻所见同源。”云逸注视着她,“而且,她救你的时间,恰好正是魔宗圣女失踪那年。”
墨玄猛地站起:“等等,药王谷圣女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若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那魔宗圣女……其实就是药王谷大小姐?”
“三条线索在此交汇。”云逸指着地图上的祭坛,“幽冥宗的技术,云家的秘术,加上魔宗与药王谷的血缘关联。有人正利用旧日恩怨,将已死的势力逐一唤醒,当作棋子。”
灵悦握紧剑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确认这座祭坛是否真实存在。”云逸看向墨玄,“你能通过玉牌残留的灵息,追溯它最后一次激活的位置吗?”
“可以一试。”墨玄从药箱取出一组铜管,摆成圆阵,“但需要活人的血来引路。”
“用我的。”云逸划破手掌,鲜血滴入阵中。
墨玄低声念咒,铜光逐一亮起。最后一根直指西北方向,光芒稳定不灭。
“是真的。”他说,“祭坛不仅存在,最近还有人去过。”
云逸收起竹简,将玉牌上的文字铭记于心。他望向门外幽暗的走廊:“这支队伍不能再冒险。我们必须掌握更多证据,才能说服其他宗门联手出击。”
灵悦收剑入鞘:“我去调集剑堂精锐,随时待命。”
“你去丹阁准备解毒与护神药物。”云逸对墨玄说道,“尤其是防御神识侵蚀的。”
墨玄点头,收拾器具起身。行至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若幕后之人真能动用死门手段,接下来的动作必然惊人。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仪式前出手。”
云逸立于桌前,手指按在地图上的祭坛标记。那一点红,宛如血痕,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铃铛,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即收回怀中。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巡逻弟子换岗。云逸没有回头,只是将地图卷起,藏入袖内。
“等灵悦带人回来,我们就出发。”他说。
墨玄伫立门口,红衣沾尘,手中握着最后一瓶凝神露。他回望一眼桌上的竹简拓片,忽然觉得那纹路,竟像极了儿时家门口刻着的平安符。
那时他还叫墨尘。
那时他的家人,都还在。
他没有言语,转身离去。
密室中只剩云逸一人,灯火摇曳。他解开外袍,露出左肩一道陈年旧伤。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紫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缓缓蠕动。
他凝视那片肌肤良久。
窗外风起,吹动纸窗。
他抬起手,轻轻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