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的雾散了，夕阳彻底沉入山后。云逸站在高台上，指尖从玉簪上松开，符文残留的热度仍在指腹萦绕。
他走入帐篷，掀帘而入，风随即卷起桌上的地图，纸页纷乱。墨玄在角落调配药粉，抬眼看了他一下，未语。
“他们不会立刻进攻。”云逸坐下说道，“昨夜血烛燃尽，仪式已成。若真要动手，早就来了。”
灵悦抱着剑立在门口：“你是说，他们在等？”
“等别人。”云逸取出三封信，轻轻放在桌上，“联手对付我们的人，目的各不相同——有人图地盘，有人争名声，有人怕我们坐大。他们结盟，只因以为我们已到绝境。”
哑奴坐在角落，用竹简轻叩地面。
云逸望向他：“如今我们赢了一阵，他们反倒不敢动了。他们在猜，我们是否还有后手。”
墨玄放下药碗，冷笑一声：“所以你想让他们内斗？”
“不是我想。”云逸提笔蘸墨，“是我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既能战，也可谈。”
灵悦皱眉：“谈？跟谁谈？那些封锁传讯、步步紧逼的人？”
“正因为他们封得严，才说明心虚。”云逸写下第一个名字，“越怕消息外泄，就越紧张。只要有一点缝隙，一句话就能送进去。”
墨玄挑眉：“你要写什么？‘我很厉害，别惹我’？”
“我写：‘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我可以不说。’”云逸落笔用力，字迹锋利如刀，“再附上缴获的阵图残页——虽不完整，但足够让某些人认出，我们在战场上见到了他们的标记。”
灵悦脸色微变：“你是说，有人暗中留下了其他宗门的印记？”
“昨夜清点尸体时，我在一名死士袖中发现了火纹印。”云逸抬眸，“那是北谷林家独有的标志。可林家对外宣称，早已断绝与前线的一切往来。”
墨玄轻笑：“这一招妙得很，祸水可以引向他人。”
“我不是要陷害谁。”云逸将三封信叠好，“我是告诉他们，我知道秘密，但我可以选择沉默——前提是，别再做别人的棋子。”
哑奴起身走到桌前，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谈的前提，是活着。
云逸点头：“所以我们不能显得太弱，也不能太过强势。派出的人不能是普通弟子，礼物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送什么？”墨玄问。
“一份是阵图残页，一份是从敌军手中夺来的灵脉记录，还有一份……”云逸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截断裂的令箭，“是血屠亲卫队的调兵令。真假参半，够诱人，也够危险。”
墨玄吹了声口哨：“若被截获，便是铁证。”
“所以信纸必须处理。”云逸看向他，“你能让人查不出破绽吗？”
“简单。”墨玄取出一个小瓶，“涂一层无色药水，遇灵气即化，释放微量毒气。凡人闻之头晕，修士察觉异常便不会深究。等送达目的地，药性早已消散。”
灵悦开口：“我去一趟。”
两人皆望向她。
“我亲自护送。”她语气平静，“我是剑修，目标显眼。谁想动手，就得先掂量能否接下我三剑。”
云逸未反对：“好。另一路由老陈带队，他熟悉山路。最后一路……由哑叔挑选人选。”
哑奴点头，在桌上划下几道：懂暗语，善藏身，不怕死。
会议将近结束，几位长老推门而入。
一人进门便厉声道：“听说你要派人求和？打赢了还低头？”
云逸未起身，只将三十名死士的名单推过去：“这些人不是战俘，是祭品。他们胸口有‘引魂符’，生时被控，死后仍被驱使。”
“那又如何？”白发长老拍案而起，“我们既已取胜，就该乘胜追击！怎能在此时示弱？”
“示弱？”云逸反问，“十人围你，你杀五人，其余五人退走。你觉得他们是怕你，还是在等援手？”
无人应答。
“他们停手，并非因我们强大，而是不知我们底细。”云逸站起身，“如今外界传言四起，说我们会禁术，能让尸体反噬其主。这话是谁传的？我不知。但我知道，只要我们不动手，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长老冷声道：“可你派人出使，便是服软。”
“那就不是求和。”云逸声音低沉，“是通知。告诉他们，我们知道谁动了手脚，也知道谁在背后串联。我们可以继续打，也可以谈谈如何收场。”
他取出一封尚未发出的情报：“昨夜，有个中立宗门悄然传话，愿交出灵矿图——条件是我们先释放善意。何为善意？不是跪地求饶，而是让对方觉得，合作比开战更划算。”
帐中一时寂静。
哑奴缓步上前，竹简重重敲地，随后在沙盘上写下四个字：合则生，斗则亡。
几名年轻弟子面露迟疑。
云逸最后说道：“我不称臣，不割地，不弃盟友。我要的，只是一条活路。若你们认为这是退让，那这决定，由我一人承担。”
言罢，他转身朝帐外走去。
无人阻拦。
三路人马于天黑前整装待发。云逸亲自将青铜盒子交到每人手中，盒上双锁，唯有收信之人才能开启。
临行前，他在帐外点燃一盏青灯。
灯火摇曳，映照在他脸上，左耳那颗红痣微微泛光。
灵悦披上黑斗篷，握紧剑柄：“我走了。”
云逸点头：“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剑。”
她未言语，翻身上马，身影迅速没入夜色。
墨玄立于药炉旁，将粉末倒入瓷瓶：“已在信纸上加了追踪香，一旦拆封，三日内我可循味而至。”
云逸望着远方群山：“等消息。”
“你觉得他们会信？”
“未必。”云逸收回目光，“但他们一定会想。一想，便会犹豫；一犹豫，就会彼此猜忌。”
墨玄轻笑：“你还真是不吃亏。”
云逸沉默不语。
远处，最后一匹马消失在蜿蜒小径。
哑奴静坐石碑前，手指抚过竹简，忽然停住。
身体微微一僵。
云逸察觉异样：“怎么了？”
哑奴未回头，右手猛然攥紧竹简，指节发白。
喉头剧烈起伏，却未写字，也未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