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拂过东岭断松的枝梢,云逸的袖角轻轻摆动。他指尖仍摩挲着那块冰凉的金属残片,半枚被刮花的印记硌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铁。
墨玄捏起残片边缘端详片刻,眉头微皱:“这是天阙门的东西。他们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往死里掐。《共守令》才发三天,七大门派立刻联手,药材、灵石全数断供——他们防的不是魔宗,是怕我们崛起。”
灵悦立于两人之间,风吹乱了她的马尾,她却未伸手整理。“昨夜拼死守山门的是我们,今日被踢出局的也是我们。就因为我们不是正统?”
云逸沉默不语。他望着远处主峰上新挂的令旗,布料粗糙,边角还打着补丁,可它矗立着,无人敢动。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的剑。”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这条路能走通。一个灵根残缺的人,带着一群散修、弃徒、没人要的孤魂野鬼,打赢了血屠,守住了阵眼。那以后呢?谁还愿意仰人鼻息,等着宗门施舍资源?谁还想跪着听那些高台之上的人训话?”
墨玄冷笑:“所以他们换手段了。不砍头,断命脉。断供应,孤立我们,抹黑我们,一步步把我们打成‘乱道者’,再名正言顺地清剿。”
“有人提议夜袭传信塔?”云逸问。
“不止一个。”灵悦点头,“说要烧榜文,杀使者立威。”
云逸转身就走,步伐沉稳。两人随他穿过营地。伤员区药炉仍在咕嘟冒泡,断臂的弟子靠墙歇息,有人低声念着昨日战死同伴的名字。
他在三名重伤未醒的少年身旁停下,蹲下身,轻手轻脚地为其中一人重新包扎肩膀。随后走向角落,那个因毒气昏迷的女孩面前,将一颗温热的丹药放入她掌心,缓缓合拢她的手指。
做完这些,他走向广场中央那根断裂的旗杆。
人群渐渐围拢。云逸抽出短匕,咔的一声,折断最后一截旧令旗。
“从今日起,凡擅自离队出击者,逐出联盟。”他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不在乎虚名,也不怕被人说软弱。但我们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能再被人骗进另一个坑。”
无人应声。
“成立舆情司。”他看向墨玄,“你来负责。查清楚谁在背后煽风点火,谁只是随波逐流。所有来往符讯,留一份底档,尤其是天阙门与玄霄观之间的往来。”
墨玄颔首:“明白。我这就去追查他们的消息。”
“灵悦。”云逸转向她,“你去联络青崖寨、落星坞那些小门派。他们常年被排挤,最懂什么叫共守令背后的真相。请他们喝茶,谈合作,哪怕只换一点情报也好。”
灵悦抱剑而立:“我知道该找谁。”
云逸没有多留,径直登上主峰后的藏书阁。木梯吱呀作响,屋内满是尘灰与旧卷的气息。他在窗边桌前坐下,翻开一本泛黄古籍,纸页脆如枯叶,稍碰即裂。
《三百年宗门裂变录》。
他目光落在一段文字上:“北陵子失势于仙盟,众叛亲离。乃割三城之地,赠五派以利,结二弱为援,三年而复振。”
他凝视良久。
窗外日影西斜,拉长了他的身影。一只乌鸦落在檐角,朝屋里望了一眼,振翅飞走。
云逸开始研墨,铺开三张素纸。
第一封致天阙门,措辞恭敬,称《共守令》乃大义之举,联盟愿追随正道,并主动提出每月上交三成战利品,以示诚意。
第二封寄往摇摆不定的沧澜剑派,语气平和,提及三年前其一位长老遭魔修伏击,正是联盟前身所救。旧情尚在,可共谋合作,愿共享地下暗渊情报。
第三封最短,发给十余个小宗门:“血屠当前,不分贵贱。今日排外者,明日必被抛弃。东岭残铁为证,阴谋已启。不愿为鱼肉者,三日后午时,孤峰亭见。”
写毕,他吹干墨迹,叠好收进袖中。
墨玄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几张密报:“查到了。玄霄观两名传令使私下倒卖灵矿,账目对不上。一个嗜酒,一个贪色。只要他们还跑这条线,消息就不会彻底封锁。”
“盯住他们。”云逸道,“别动手,先看。”
“药王谷圣女来了信。”墨玄递出一枚玉简,“说是仙盟执律堂的意思,劝你莫要轻举妄动。”
云逸接过玉简,片刻后取出一枚雷符残片——昨夜阵眼所用,边缘焦黑。他将残片放入信匣,提笔写下一行字:“昨夜雷鸣,幸有春风拂柳。此物归君,望安。”
墨玄瞥了一眼,嘴角微扬:“这话不像你说的。”
“那就让她自己读出意思。”云逸收回目光,“有些事,不必说破。”
入夜,藏书阁唯余一盏孤灯。云逸坐在窗前,手中握着那封写给天阙门的信。
外面风已止。
他既未点燃它,也未放下。
灵悦悄然进来,脚步极轻:“名单整理好了。青崖寨寨主是我师叔的亲戚,落星坞掌门欠我爹一个人情。我能拉来至少六个。”
“不急。”云逸望着远方群山,“让他们先看见动静。”
“你打算什么时候派人?”
“快了。”他说,“等他们发现,断供压不住人心。”
墨玄从丹阁密室走出,手中攥着一张刚解码的符纸,脸色骤变:“不好,玄霄观连夜加派两名监察使,明日一早就要抵达主峰,彻查我们是否私通魔修。”
云逸缓缓起身,将信贴身收好。
“那就明天。”他说,“让他们亲眼看看,正道围堵下的联盟,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