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
云逸仍举着那块玉符，掌心压着封印上的血痕，隐隐发麻。他本该感应到地脉传来的波动，可那股气息却像是被什么骤然截断，再无回应。
他缓缓放下手，因握得太久，指节泛白。灵悦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目光掠过石台上七盏空荡的灯，腰间剑穗垂落，纹丝不动。
“他们没来。”墨玄倚在墙边，匕首已收回腰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咱们这诱饵，白摆了。”
苏璃盘膝坐在角落，银簪插入地面，布下一道隐秘阵法，神识悄然蔓延至百步之外。她眉心微跳，轻声道：“不只是没来……连巡逻队也撤了。三刻钟前经过此处的血卫小队，原本该有第二批接替，可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
洞中霎时安静下来。
火折子在石缝间微弱燃烧，昏黄的光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云逸低头看着玉符上干涸的血迹，忽然问道：“我们破阵进来，到现在过了多久？”
“两个时辰。”灵悦答得干脆。
“敌人有没有调动？”
“没有。”苏璃摇头，“不但未增援，连日常巡查都少了。仿佛……他们主动放弃了这个据点。”
墨玄冷笑一声：“放弃？这可是他们的指挥中枢！宁可不要，也不愿踏进一步？说明他们早就看穿我们在设局。”
“未必。”云逸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知道计划。”
三人一怔。
“你什么意思？”灵悦皱眉。
“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葬龙渊，也不是截杀长老呢？”云逸指尖轻叩石台边缘，“这些情报泄露出去，反而能引开正道的注意力。我们在查他们，他们在等别人出手。”
墨玄眯起眼：“你是说……他们真正的行动，早已开始了？”
空气仿佛凝滞。
苏璃忽然拔起一根银簪，在地上迅速画出几条线：“北岭三哨、西谷药园、南崖渡口——都是我们最近加固过的外围节点。但如果敌人不正面进攻，而是专挑最不起眼的地方下手呢？比如……东林坊市？那里只有两名筑基弟子驻守。”
“坊市人多杂乱，防御松懈。”墨玄接道，“只要混入几个伪装者，一把火就能搅得大乱。”
云逸闭目，脑海中浮现出整个联盟据点的地图。主峰固若金汤，而四周延伸的支脉如同张开的手指，每一根都脆弱不堪。
“他们不是退了。”他睁眼，声音低沉，“是在等我们自己露出破绽。”
灵悦看向他：“你要调防？”
“立刻。”云逸起身，走到石台前，小心将玉符放回青铜匣中，“主峰一半守卫分出，兵分三路——东林坊市、北岭哨塔、南渡补给线，全部加派轮值，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墨玄挑眉：“主峰空虚，万一遭袭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来。”云逸淡淡道，“我留下。”
“你一个人？”苏璃略显迟疑。
“还有它。”他拍了拍袖中的半截竹简，“哑奴留下的古阵图我能启动，只要激活‘九宫锁灵纹’，主峰短时间内不会失守。”
墨玄盯着他片刻，忽然笑了：“行啊，你这是要把自己当诱饵了。”
“我只是不想再被动。”云逸转身面对三人，“过去我们总想着如何破局，却忘了——他们也在观察我们。每一次反击，每一次部署，都在被他们记录、分析。”
灵悦眸光一闪：“所以这次停手，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对。”云逸点头，“他们在看我们会往哪儿调兵，会优先保哪里。一旦摸清我们的重心，下一击，必定致命。”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
火光微微晃动，映出墨玄从酒葫芦中倒出一滴液体，滴在匕首尖上。那匕首轻颤，随即与其他八把组成圆环，灵线自刀柄延伸而出，连接密室四角的符文凹槽。
“我布个毒讯阵。”他说，“哪个据点出事，灵线一断，匕首倒向哪边，便是哪边告急。”
苏璃未语，默默将七根银簪重新插入地面，角度比先前更斜，神识如细网铺展，监听范围悄然外推三十步。
灵悦抬手，剑仍在鞘中，寒气却已沿岩壁蔓延，在密室外通道口凝成一道薄冰屏障。哪怕一丝动静，她也能瞬息察觉。
云逸盘膝坐下，左手覆于玉符封印之上，右手按住竹简。灵力缓缓注入，古阵图的纹路在他意识中浮现，九宫格逐一亮起。
“你们先走。”他说，“我去不了太多地方，但眼睛可以。”
“你不休息？”灵悦问。
“睡不着。”他低声答，“总觉得……太快了。”
“什么太快？”
“他们收手的速度。”云逸抬眼，目光穿过幽深洞口，“刚布好局，还未真正交手，便全数撤离。这不是谨慎，是胸有成竹。”
墨玄收起最后一把匕首，懒洋洋道：“反正我们也动了。兵分三路，总比傻等强。”
“去吧。”云逸挥了挥手，“记住，别硬拼。发现异常，立刻传讯。”
三人依次起身离去。
灵悦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终究未语，只是轻轻将一枚冰晶放在石台上，正对着他的手掌，隔着玉符相对。
脚步声渐行渐远，密室重归寂静。
云逸独坐其中，耳畔只剩火苗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他闭目凝神，神识沉入地脉裂痕，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动。
半个时辰过去，毫无动静。
他睁开眼，凝视那七盏熄灭的灯。
忽然，指尖一凉。
是汗。
他抹了把额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渗出一层薄汗。玉符封印下的血痂开始发烫，不是灼热，而是一种缓慢渗透的温热，仿佛有什么正在深处苏醒。
他猛然坐直，右手迅速结印，将灵力压向封印。
就在这一刻，最左侧那盏灯的灯芯，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
不是点燃，也不是发光。
只是动了。
像被风吹过，又像被人轻轻触碰。
云逸屏住呼吸，左手五指张开，完全覆住玉符。
他没动，也没有呼喊。
只是死死盯着那盏灯，瞳孔微微收缩。
灯芯又抖了一下。
这一次，持续了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