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晃了晃,还是没出声。
云逸靠着窗,左手松开玉簪,金纹缩进皮肉,像火苗退入体内。他没回头,只说:“墨玄,药渣弄出来了?”
红影从廊下掠来,墨玄一脚踩上窗台,袖子一抖,半截断匕插进窗缝,人跟着翻身进来。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块焦黑的东西,边缘泛着绿光,像烧糊的骨头。
“阴河底泥混腐心藤灰,三年前魔窟那套禁方。”他嗓音压着火,“灵液洗了三遍,火焙了七次,才抠出这玩意。”
指尖一挑,丹火跃起,药渣在火中抽搐,浮出一道纹——断角蛇头,像蛇咬月亮。
“魔宗死士的烙印。”云逸眼神一沉,“人没死干净。”
“不是死士。”墨玄冷笑,“是死而不僵。这毒炼得糙,火候差三成,手法老,但下手的人手抖。我猜,是残部在翻老本。”
云逸没应,转身走向桌案。玉簪插入案上凹槽,血从指尖滑落,滴在簪头。光一闪,空中浮出几道影子:灰袍人袖口的红线,青衫人衣角的黑莲,骨符上缠着“云”字的血线,还有药渣上的魔纹。
四道影子缓缓旋转,云逸抬手一引,玉簪微震,影像移动,所有线头都指向藏书阁顶层。
“三日内。”他声音冷了,“新功法刚合上,他们就动了。不冲我,冲《灭天诀》残卷。”
灵悦进来,脚步轻,剑穗未晃。她站到云逸身旁,扫了眼影像:“剑阵没破,但昨夜三更,灯影歪了半寸。”
“哑奴记的。”云逸点头,“有人扫过灵识镜阵,频率不对。”
“啥频率?”墨玄问。
“像呼吸。”云逸闭眼,“慢,稳,但每七下,断半拍。”
墨玄脸色变了:“《噬天魔功》的吐纳?可那功法早——”
“毁了。”云逸睁眼,“但有人还在用。”
苏璃从暗处走出,裙摆无声。她手指轻碰脚踝,铃铛断了线,晃得不齐。“我查了进出偏殿的二十七人,穿灰黑褐的十二个。三个袖口带泥,像从地底爬出来。”
“不是地底。”墨玄摇头,“是南岭废窟。那地方三年前塌了,现在敢进的,不是疯子就是死士。”
“有人进了。”苏璃盯着他,“前天夜里,药房丢了半瓶‘凝骨散’,登记的是外门弟子,那人三个月前就死了。”
云逸眼神一厉。
“我查了。”墨玄冷笑,“管事收了银票,票角盖着黑莲印——和青衫人那个,一模一样。”
屋里静了。
“他们不是来杀我的。”云逸低声,“是来拿东西。杀我,不如偷卷。”
“可你活着,他们拿不走。”灵悦接话,“所以先探,再动。”
“那就让他们探。”云逸手指一转,簪头朝外,“但得让他们觉得,我们松了防。”
“你想放饵?”墨玄挑眉。
“不是饵。”云逸摇头,“是漏。”
他看向三人:“灵悦,剑阵照常,今晚子时,三层灵压降到三成,像在休整。”
灵悦皱眉:“太假。长老会查。”
“就说你在养伤。”云逸淡淡,“昨夜耗得狠,闭关调息,说得通。”
灵悦沉默,点头。
“墨玄,丹房留几页‘残页’,写得像样点,掺‘迷心散’。谁偷,谁说梦话。”
墨玄嗤笑:“你还真敢下药?不怕坑自己人?”
“迷心散不伤人。”云逸瞥他,“就是让人梦里漏话。谁梦里念《灭天诀》,谁就是贼。”
墨玄一愣,笑出声:“损。我喜欢。”
“苏璃。”云逸看她,“继续盯人。加一条——查谁去过南岭废窟。不管理由,记下来。”
苏璃点头,手指在袖中轻点,七根银簪都在,一根断了。
“还有。”云逸声音低了,“藏书阁不能出事。我娘的东西在那儿,还有……哑奴的命。”
没人应。这话沉。
云逸转身,心音传讯。
藏书阁顶层,哑奴坐着如石。残竹简浮起,喉结微动,一道光自口中溢出,沉入地板。三十六盏古灯闪了,灯芯歪半寸,又归正。书架微移,灵识镜阵重启——只录,不判。
云逸睁眼:“阵起了。”
“长老不会察觉?”苏璃问。
“旧符。”云逸淡淡,“三十年前的‘守阁令’,不启杀阵,没人管。”
“可他撑得住?”灵悦再问。
“撑不住也得撑。”云逸声音冷半分,“那是我最后的退路。”
墨玄忽然笑:“你这话,倒像当年那个疯子。”
云逸看他一眼,没说话。
苏璃抬手,指尖压唇。三人立刻闭嘴。
她侧耳听,片刻,低声:“藏书阁。”
“有人?”
“不是人。”她眼神冷了,“是灵识。一道,无形,扫顶层。”
云逸瞳孔一缩:“频率?”
“七息一次。”苏璃闭眼,“慢,稳,第三轮,断了半息。”
云逸抬手,玉簪血光再闪,空中影像叠上——药渣魔纹、骨符血线、黑莲纹、红线,与那灵识波动比对。
所有线的节奏,竟与《噬天魔功》吐纳一模一样。
“他们……”云逸声音极低,“和夜无殇有关。”
墨玄脸色一白:“不可能。他魂都散了。”
“封的是残魂。”云逸盯着玉簪,“可这功法,只有他练到第七重。别人学,压不住呼吸里的断点。”
“那这灵识……是他在看?”灵悦问。
“不是他。”云逸摇头,“是有人用他的功法,学他的呼吸,想藏自己。”
“可还是漏了。”苏璃冷笑,“学得再像,也不是本人。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他们急。”云逸握紧玉簪,“三日内,必须拿到残卷。不然,功法断代,他们就真成孤魂了。”
“那就让他们来。”墨玄甩袖,“我丹房的‘残页’写好了,就等上钩。”
“别抓。”云逸盯着他,“谁碰,谁记。我们要的是整张网。”
“可他们要是强闯?”苏璃问。
“那就让他们闯。”云逸声音低,“闯了,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藏在哪。”
墨玄冷笑:“你这是拿命赌。”
“不是赌。”云逸看他,“是等。等他们把最后一张牌,亮出来。”
四人静了。
苏璃转身,裙摆一晃,人已到门边。
“我去盯人。”她低语。
“我去布‘残页’。”墨玄甩袖。
“我守主殿。”灵悦手搭剑柄,转身就走。
云逸没动。他靠着窗,左手缓缓蹭着玉簪。金纹在皮下一闪,像火苗将熄。
他闭眼,心音再传:“守字诀,撑三天。有人强闯,断其灵脉,不必留活口。”
藏书阁内,哑奴喉结再震,残竹简浮现“守”字,比之前亮半分。他睁眼,眼神空茫,却有金光掠过。
云逸睁眼,转身走向静室深处。
月光斜照,主殿屋檐的铜铃轻轻晃了一下,没响。
但这一次,他知道——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