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从裂谷深处翻涌而上，断剑的刃口悬着一滴血，久久未落。云逸静立不动，剑尖抵地，皮肤下金纹微微跳动，仿佛有活物在血管中爬行。地缝里的灵力断续涌向西北，却始终未曾中断。
“它在动。”云逸开口，声音平静如石。
墨玄蹲下身，指尖轻擦裂缝，沾上一层暗红粉末。他捻了捻，眉头一皱，随即拔出酒葫芦，滴下一滴液体。药水触及粉末，瞬间“嗤”地燃起蓝火，一闪而灭，映得他眼底泛青。“不是血，是魂灰。这符印在地脉里游走，像活蛇一般。”
灵悦站在三步开外，马尾随风轻晃，铃铛却未作响。她沉默不语，手按剑柄，脚下寒气蔓延，凝成一线冰痕，顺着地缝疾行而去。片刻后，她眼神一凝：“前方三十步，有反窥阵。”
“反窥？”苏璃倚着石壁，脚踝铃铛轻颤，七根断簪浮于身侧，泛着幽红微光，“那我来。”她指尖微勾，一缕魂丝自眉心逸出，贴地滑入裂缝，宛如蛛丝垂落。
云逸闭目，心神沉入《圣体灭天诀·真章》的经脉路线。金纹自左耳那颗朱砂痣蜿蜒而下，体内忽地一震。这感觉……熟悉得令人心悸——十年前在藏书阁，哑奴用手指在他掌心画下的第一道符，正是这般颤动。
他睁眼，低声道：“它认得我。这血符，是残根在共鸣。”
墨玄冷笑：“所以夜无殇拿你当养料？用你这残灵根引动魔气？”他取出玉简，划开腰间毒囊，挤出一滴墨绿毒液。毒液在地面扭动，吸食魂灰气息，缓缓勾勒出一道曲折路径。
“找到了。”他翻转玉简，其上浮现出一道血线，直指西北，“祭坛，地底三层，魔气浓度高了三倍。”
灵悦收剑，冰雾消散。她望向云逸：“你感觉到了什么？”
云逸未答，将断剑插回背后，手按心口。那本古书紧贴皮肉，发烫。他知道，那不是热，是震动。
血符刚触祭坛，地底骤然一震。
尖啸直刺脑海，如千针扎入天灵盖。苏璃闷哼一声，脚铃乱响，七根断簪剧烈颤抖，红光闪烁不定。她脸色煞白，咬破舌尖才勉强稳住心神。
“镇魂！”灵悦抬手，铃铛碎片飞出，化作冰环罩顶。冰丝缠绕四人神台，隔绝了那股撕扯之力。
云逸却已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将断剑狠狠刺入裂缝。金纹暴起顺臂而上，沿剑身没入地底，与某种阵法猛然相撞。他清晰感知到——那东西，不在人间，不在修界，仿佛是从混沌中漏出的一缕气息。
“封印松了。”他嗓音沙哑，“不是傀儡……是香囊炸了。”
墨玄脸色骤变，猛地掏出一块焦黑布片——那是傀儡爆炸后抢回的香囊残片。此刻，边缘正渗出黑雾，雾中浮现出一只眼睛。
灵悦盯着那布片，瞳孔微缩：“他用自己的血祭了香囊，放出了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云逸缓缓站起，金纹退去，额角却渗出冷汗，“是‘谁’。”
祭坛方向，血光冲天，撕裂魔雾。空中浮现出一道投影——夜无殇立于祭坛中央，黑发染血，六条魔臂缓缓展开。左眼的金罩碎裂，露出一只瞳孔，符文流转，频率与云逸左耳的朱砂痣完全同步。
“看见了吗？”夜无殇开口，声音似千人哭嚎，“这才是我。”
墨玄死死盯着香囊残片，又取出傀儡残骸比对。符文走向一致，皆烙印着云家的血痕。他猛然抬头：“二十年前，他被喂下化灵散投入魔窟，没死。他反吞魔窟本源，以云逸的残根滋养分身——那是混沌魔神的壳。”
云逸望着投影，目光落在夜无殇胸口——那里空荡，却像缺了一块肉。他知道，那是属于他的位置。
“他不是要毁天灭地。”云逸低声说，“他是要替我。”
“什么？”苏璃喘息着问。
“《圣体灭天诀》认残缺，不认完美。”云逸握紧断剑，“他残了，我也残了。但他被抛弃，我被留下。他要的不是复仇，是证明——他才是天道该选的那个。”
灵悦未语，抬手将最后一片铃铛碎片别进云逸衣襟。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轻响。
“这次，我护你走到最后。”她说。
墨玄收起玉简，将毒囊系回腰间。他瞥了云逸一眼，语气带刺：“你要死在最后一步，我就把你炼成丹，喂狗。”
苏璃轻笑一声，断簪归位，脚铃不再作响。“三日。”她忽然开口，“香囊上有倒计时，三日后，灵脉倒转，混沌魔神将借夜无殇之身重开天道。”
云逸未应。他转身，面朝西北。风从裂谷吹来，夹杂着腐味与血气。远处魔窟入口若隐若现，地底一道血线缓缓爬出，宛如脐带，连接着尚未降生的怪物。
他抬手，金纹自左耳蔓延而下，覆满右臂。断剑出鞘三寸，剑身嗡鸣，似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灵悦站到他身旁，剑未出鞘，周身却已流转着冰蓝寒意。
墨玄啐了一口，抽出最长的匕首，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苏璃闭眼，魂丝悄然铺展，探入地底。
云逸迈出第一步，金纹在地面烙下印记。第二步，断剑彻底出鞘，剑尖直指祭坛。第三步——
地底“咚”地一响，仿佛巨物翻身。血线骤然增粗，黑雾翻腾，祭坛上的夜无殇缓缓抬起六臂，掌心浮现出六枚符印，每一枚都刻着云逸的名字。
云逸停步，剑尖微颤。
血珠自剑刃滑落，坠地，绽开一朵暗红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