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掌心仍在淌血,那八个字宛如虫子般顺着胳膊向上爬。他并未理会,左手狠狠按住心口,斧头形状的纹路猛地迸射出一道金光,圣体印记逆着血流冲上去,硬生生将那股邪劲儿卡在小臂。
灵悦的寒气还在他脖子后面萦绕,可这一回,他没有依靠她。
祭坛的影子再度浮现——两个人站在中间。一个背上燃烧着“弃子”两个字,另一个独眼闪烁着金光,手里紧攥着一个香囊,上面绣着他的名字。一根命绳绷在两人之间,颤动得快要断裂。
“我不信命。”云逸低声说道,手指划过左臂裂开的皮肤,沾上血后,在空中画下第一道线。
这既不是哑奴所教的符,也不是《圣体灭天诀》里的阵。这是他在藏书阁的那十年,用树枝比划剑招时,随手记下的痕迹。那时只当作是模仿,如今才明白,那是残灵根对天地的本能反应。
符画到第三转时,空气轻轻颤动了一下。一道裂缝缓缓撕开,如同布被无形的手扯开一般。灵悦瞳孔一缩,眼底泛起冰蓝色,剑穗上的青玉铃铛突然轻轻震动,发出一丝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嗡声。
“你要走?”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刺痛。
“不是走。”云逸回头,嘴角微微扯动,“是破。”
话还未落地,裂缝猛地扭曲起来,魔气如黑水般倒灌而入,符文瞬间变红。那并非普通的魔气,而是夜无殇的命盘投影,六条手臂从虚空中伸出来,直扑云逸的魂魄。
灵悦没有丝毫迟疑。她一把抓住铃铛,寒气从指尖炸开,往生咒在喉咙里震动。但她没有压制,反而将那悲音反转过来——调子一转,竟成了《守心调》的清音。
剑修修剑心,无情道断情绝欲。可她早就不再走那条路了。
铃声化作丝线,青玉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影子,像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又似命运纠缠在一起。那线绕上云逸的手腕,将他死死钉在现实边缘。
“走!”她大喊。
云逸咬破舌尖,双色金丹猛地倒转,雷光从经脉中炸出——正是那晚血雷淬体留下的力量。六条魔臂在雷光中一寸寸碎裂,可最后一道影子还是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你逃不掉。”夜无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是同一根命绳上的两头蛇,你断,我亡;我亡,你也活不了。”
云逸冷笑,指尖在空中划下最后一笔——“断命线”。
符光炸开,裂缝轰然扩大,灵悦的铃丝绷得快要断裂。两道影子一闪,跳进通道。
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魔窟深处,夜无殇睁开独眼,六条手臂齐震。他手里捏着第四具木偶,材质和血偶一样,背后刻着“契”字。手指一捏,木偶碎成了灰。
地上的黑血翻滚着,聚成一个符——时空乱流。
——
外头,风雪依旧未停。
三长老瘫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袖子里的契约碎片还在发烫。墨玄站在旁边,匕首上的毒雾尚未消散,眼睛却死死盯着云逸消失的地方。
“人呢?”他低声问道。
药王谷圣女戴着三层纱手套,银针刚收进药瓶。她没有吭声,只是抬头看向北边——那儿原本被雪遮住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缝,像是被什么划破了。
灵悦的铃铛响了。
不是往生咒,也不是《守心调》,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低沉、陈旧得仿佛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剑穗自己动了,青玉铃铛上,那两个人影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他们出来了。”她说。
话刚落下,地面一震。裂缝从北往南蔓延过来,雪一碰就蒸发,露出烧黑的砖。裂缝中间,两道人影踉跄着落地。
云逸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斧纹还在发烫。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去,灵悦站在旁边,铃铛垂在胸前,手指结了霜。
“回来了?”她问道。
“嗯。”他点点头,想要站起来,左手却使不上劲。掌心那道“断命线”裂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墨玄走过来,腰上的酒葫芦轻轻晃动。他蹲下,盯着云逸的手:“你用了虚空刻符?”
“学了点。”云逸扯了下嘴角。
“学得不赖。”墨玄冷笑,“就是代价太大——你这只手,三年别想握剑。”
云逸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掌心。血还在流,可那八个字——“誓成之日,魂断之时”——变淡了。
灵悦伸手,把铃铛轻轻放进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一碰到,他身子一颤。
“它认你了。”她说。
云逸愣住了。铃铛上那道影子又闪了,这次停留的时间久了些。
药王谷圣女忽然开口:“北边的天,裂了。”
众人抬头望去。那道黑线正慢慢变宽,边缘泛着红光,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风停了,雪也停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吓人。
云逸慢慢站起来,左手垂着。他望着北边,那是魔窟的方向。
“他捏碎了第四具。”他低声说,“乱流要来了。”
灵悦握紧剑柄,铃铛轻轻作响。墨玄抽出最长的那把匕首,刀尖点地。药王谷圣女默默摸出银针,三十六个药瓶在腰上轻轻碰撞。
云逸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那就——”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像刀劈开了死寂,“先让他尝尝,什么叫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