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站在监控室门口,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岑晚秋的话仍在耳边回荡——“这是冲你来的。”他没有回应,转身便朝外科准备区走去。
走廊的灯光稳定明亮,脚步声清晰可闻。他知道时间所剩无几。肝移植手术原定九点半开始,患者已进入手术室,麻醉正在进行中。若此时叫停,必须有充分理由。但他更清楚,那盆花不是终点,而只是开端。
他走进术前准备间,脱下外套挂好,洗手、换鞋、穿上无菌服,动作一丝不乱。林夏从旁探头:“主任,病人生命体征平稳,等您签字。”
“先等等。”他说。
他靠在墙边闭上眼。
预演启动。
三秒。
画面闪现:他走向手术台,戴上手套,主刀切开腹腔。突然警报响起,护士冲进来喊道:“三号手术室空气检测异常!”通风系统自动关闭,却为时已晚。空气中漂浮的病毒颗粒通过呼吸面罩侵入医护人员体内。十分钟后,两名助手出现高热症状,手术被迫中断。新闻标题滚动播出:“市一院重大疫情爆发,齐砚舟主刀期间成传染源!”
画面跳转:住院部大厅,保洁员挪动那盆百合,震动触发金属盒排气孔开启。气溶胶随中央空调流入各楼层,尤其是三号手术室所在的七楼东侧区域。术后患者免疫力低下,最先感染。全院紧急封锁。
预演结束。
他猛然睁眼,额头渗出冷汗,右手微微颤抖。他立刻抬手按住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稳住身体。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对讲机。
“安保主管,听到没有?”他声音冷静,“封锁所有送花车辆进出通道,重点排查今日送达住院部的每一盆花。特别是以‘江城绿意花坊’名义送来的,必须开盆检查,一盆都不能漏。”
对讲机那头沉默两秒:“齐主任,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我说,一盆都不能漏。”他重复,语气未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般坚硬,“你现在不去做,明天全市都要戴口罩。”
对方立刻回应:“马上执行。”
他又按下另一个频道:“林夏,取消手术安排,启动一级防疫预案。通知后勤、检验科、感染控制组全部到位。我要掌握每一台空气净化设备的运行状态。”
林夏的声音传来:“可是病人已经麻醉了……”
“醒过来再打一次镇静就行。”他说,“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电话刚挂,小雨跑进来,脸颊微红:“主任!我们拦下了送花车,司机想溜,在侧门被保安抓住了。”
“花呢?”
“还在大厅隔离带里,没人碰过。”
“带我去。”
他快步走向住院部大厅,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途中遇到几名护士,见他脸色,神情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最近医院不太平,齐主任一皱眉,准有大事发生。
大厅中央,那盆百合静静伫立,土色漆的金属盒底部隐约可见。防护组已经到场,穿戴好装备,正准备开盆。
“慢点。”他走到近前,“用镊子剥离表层土壤,不要破坏盒子结构。排爆队和疾控的人到了吗?”
“刚到,正在穿防护服。”
他点头,退后半步,目光紧锁操作过程。林夏举着记录仪全程拍摄。每一铲土都被仔细观察。当金属盒完全暴露时,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盒子上有微型排气孔,内部为密封舱。侧面贴着倒计时显示屏——4分38秒。
“Vt-7活性检测确认。”疾控专家低声说,“高危生物制剂,可在空气中存活四小时以上,传染性强。”
齐砚舟接过专用销毁枪,打开负压隔离箱,将金属盒放入。
“所有人后退。”
他按下高温灭活按钮。箱内温度瞬间升至一千二百摄氏度。金属盒扭曲、熔化,发出轻微噼啪声。三秒后,指示灯由红转绿。
“样本已销毁。”
他取出残片,用镊子翻看底部。一行蚀刻小字清晰可见:郑天豪赠。
他盯着那五个字,久久未语。
手机震动。是周正海。
他直接将照片发过去,附了一句:“证据链闭环,请警方依法立案。”
收起手机,他对守在一旁的林夏说:“通知院长,召开临时发布会,我来说明情况。”
“主任……”林夏犹豫片刻,“这么做,会不会激怒他们?万一还有别的手段……”
“他们早就想激我。”他整理了下白大褂领口,嘴角微扬,“现在是我反激他们。”
说完,他朝指挥中心走去。
走廊灯光明亮,脚步声沉稳。沿途医护人员纷纷让路,有人低声议论,但他并未听清。他脑中只有一件事——接下来如何防住下一波。
指挥中心内,大屏幕显示着全院各区域实时监控画面。他接过平板,快速翻看后勤记录、车辆进出日志、人员流动轨迹。
“小雨。”他开口,“查一下‘江城绿意花坊’的注册信息,法人是谁,有没有真实门店。”
“已经在查了。”她站在角落,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初步判断是空壳公司,注册地址是个废弃仓库。”
“继续追资金流。”他说,“另外,调取过去一周所有送花记录,看看是否有类似编码标记的花盆进入过其他医院。”
她点头记下。
林夏走过来:“主任,院长说记者已经在楼下集合了,问您几点露面。”
“等我把这几页数据看完。”他说,“我不想站上去的时候,被人问住。”
林夏看着他,忽然问道:“您刚才预演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他停下翻页的手指,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看到手术失败,看到同事倒下,看到整个医院被封。”他平静地说,“但我现在站在这儿,就没让它发生。”
林夏抿了抿嘴,没再问。
五分钟后,他起身,走向电梯。
发布会上他会说什么,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并提前走了一遍。
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按下1楼。
镜面映出他的脸。眼角有颗泪痣,笑起来像落了星子。此刻他未笑,但眼神亮得惊人。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岑晚秋发来的消息:“花店今天的订单我都推了,你出来直接打车回家,别在路上停留。”
他回了一个字:“好。”
删掉,重新打:“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咱们一起去妇产科。”
发送。
电梯到达一楼。他走出大厅侧门,正要迈步,忽然停下。
一辆灰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贴膜很深。驾驶座车门微微拉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将一个白色信封塞进花坛缝隙。
他盯着那个动作,没有动。
风吹过,信封一角被掀开,露出下半枚印章图案。
他转身,朝花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