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海风还带着些许凉意。齐砚舟站在小屋的阳台，手里捏着那枚素圈戒，指腹轻轻摩挲着内侧刻着的“晚秋，永生”。他望着远处的海面，太阳正一点点从水天交界处升起，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荡一荡。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回屋，轻轻带上了门。
几个小时后，他已经换上白大褂，走在市一院的走廊里。查完最后一间病房，正准备脱下外套去办公室，院长却从拐角快步走来，脸色凝重。
“有人等你很久了。”
齐砚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都穿着深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五环徽章。年长的那位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
“齐主任，我们是世界外科创新联盟的代表。您提出的‘预演手术’技术，经过全球专家评审，已被列为明年峰会的重点演示项目。我们正式邀请您，在明年的全球医学峰会上进行现场操作展示。”
齐砚舟看了一眼对方的手，并未立刻回应。
他了解这个组织。三年前他拒绝省医院时，就听说过他们曾驳回一位院士的提案，理由是“缺乏临床普适性”。如今他们亲自登门，显然不是走个过场。
他点了点头：“我可以去。”
对方脸上刚浮现出笑意，齐砚舟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但我有个条件——林夏和小雨，必须跟我一起去。”
“林夏住院医师，还有小雨护士？”年轻代表皱眉，“按规定，参会人员需具备三年以上国际交流经验，她们……”
“她们没出过国。”齐砚舟平静地说，“但林夏敢为患者联名上书，小雨能追着假药线索跑三小时，手机泡水都不撒手。你们要的是完美的手术表演？那我不去了。如果想看看中国年轻医生是什么样子，那就让她们站上来。”
空气静了一瞬。
年长代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又抬眼盯着齐砚舟的眼睛。几秒后，他笑了，再次伸出手。
“我们尊重创始人的决定。欢迎齐主任携团队出席。”
齐砚舟握住他的手，力道不重，却很稳。
回到办公室，他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信纸，写下“赴美行程初步安排”几个字。刚写两行，手机响了。
是岑晚秋的视频请求。
他接通，画面里的她正坐在花店柜台后，旗袍领口扣得严实，发髻一丝不乱。看见他，嘴角微微扬起。
“听说了。”
“谁告诉你的？”
“李淑芬。她说你被外国组织请去开会，语气跟中了彩票似的。”
齐砚舟轻笑一声：“不是开会，是做手术演示。”
“我知道。”她顿了顿，“林夏和小雨也要去？”
“我提的条件。”
她点头：“该去。她们跟了你这么久，也该见见外面的世界。”
“怕我不照顾人？”
“怕你太照顾人。”她看着他，“上次在海边你说要带我去看冰岛极光，结果第二天就跑去抢救急诊病人。这次别把她们扔在会场自己跑路。”
“不会。”他说，“这次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上台，是我们整个团队。”
她笑了笑，起身离开镜头，片刻后端着一杯红酒回来。
“那我提前祝贺。”她举起杯子对着屏幕，“等你们回来，花店办庆功宴。我要订最大束的蓝雪山玫瑰，挂满整面墙。”
“你还真当是婚礼现场？”
“差不多。”她眼神认真，“你们走出去，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是江城，是市一院，也是所有没机会发声的普通医护。这杯，敬你们。”
他没碰酒，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总这样。”他说，“表面冷着，其实比谁都挺我。”
“少自作多情。”她放下杯子，“我只是不想下次你上新闻，标题还是‘天才医生孤身破局’。你们是一个团队，就得一块儿亮出来。”
他低头整理桌上的纸页，声音轻了些：“嗯。这次，一个都不落下。”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机票定了告诉我，我去机场送你。”
“不用。”
“我说了算。”她眯起眼，“你要是敢偷偷走，我就抱着花盆蹲在安检口，让全机场都知道你齐主任临走都不敢见老婆一面。”
他笑出声：“还没领证呢。”
“流程问题。”她耸耸肩，“心都定了，差那张纸？”
他没反驳，只说：“好，到时候叫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琐事。她说花店新接了个学校订单，要布置毕业典礼；他讲林夏昨晚交上来的学习计划，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说到一半，手机提示电量不足，画面闪了一下。
“快去充电。”她说，“别让国际组织觉得中国医生连设备都管不好。”
“他们要是敢挑刺，我就说背后有个老板娘天天查账，比审计还严。”
她翻了个白眼，挂了视频。
齐砚舟把手机充上电，打开邮箱，收到一封来自世界外科创新联盟的正式函件，标题是《关于2024年度全球医学峰会演示安排的通知》。附件中有参会名单栏，他点开编辑，将自己的名字填入，接着输入两个新名字：
林夏
小雨
提交前，他又看了一遍。
光标停在“确认发送”上，几秒后，按了下去。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办公桌一角。他拉开抽屉，将打印出来的函件放进去，顺手塞进昨天写的那份行程草稿。抽屉合上的瞬间，手机震动。
是林夏发来的消息：“齐老师！小雨刚跟我说了！我们……真的能去吗？”
他回了一个字：“能。”
刚发出去，小雨的语音跳了出来，声音又快又亮：“齐主任！我马上去查签证材料！我表哥在出入境，他说加急三天就能办好！我还准备了个ppt，介绍咱们科的典型病例，您看看要不要带上？”
他听着语音，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回了一句：“ppt可以，别熬夜做。”
她秒回：“我不困！我现在兴奋得能绕医院跑十圈！”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靠进椅背。
这几年，他一个人扛过太多事。被排挤、被陷害、被当成异类。可现在，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门被敲了两下，小雨探头进来，双马尾扎得高高的，眼睛亮得像灯。
“齐主任！我能现在就开始准备吗？”
“这么快就上来了？”
“我一路跑来的！”她冲到桌前，掏出一个小本子，“第一个任务是什么？翻译资料？整理器械清单？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英文版？”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坚持用‘预演手术’吗？”
她一愣，摇头。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不是我的技术，而是大家的技术。”他说，“你们不是助手，是接班人。这次去，不只是帮我，是为自己争取一个位置。明白吗？”
她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明白了！我一定……一定不让您失望！”
他挥挥手：“去吧，找林夏一起定个计划。明天上午交给我。”
她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转身就往外冲，到门口差点撞上路过的护士。
“小雨！”他喊住她。
她回头。
“别光顾着做事。”他说，“也记得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
她笑了：“知道了！我会拍很多照片回来给您看！”
门关上，办公室恢复安静。
他拿起笔，在日历上圈出峰会日期，又在下方写了一行小字：
“带她们站上去。”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岑晚秋发来的照片，花店里挂起了一块新牌子，手写体，歪歪扭扭：
【本店鲜花可抵医药费】
下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等你们凯旋，第一个享受优惠。”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最后回了三个字：
“一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