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病结束后,经济行情普遍不好,GS厂也难逃此劫,随着内销,外销的订单大幅减少,老板本想通过裁员的方式稳定局面,不成想状况却一日不如一日。
虽然内销的订单很多,但是货款都是月结,如果不能如期支付,就会影响工厂的资金周转,口罩病结束后,客户拖欠货款的现象愈加严重。
进入2023年,有两家客户的欠款累积达到五百多万,对于不到两百人的小厂来说,这是不小的数目,工厂的运作为此受到极大的影响。
南小姐天天打电话找客户要钱,从客气话,好话,到哀求,最后气得发律师函威胁,不管用什么手段,欠债的客户却完全不当回事,他们能赖一天是一天,要么就是踢皮球,玩失踪。
有个客户欠GS 厂的货款有一百多万,在南小姐的死缠烂打之下,他提出拿库存货抵债的方法,他们送来两款库存品,充电宝和充电线,共计10万套。
客户的抵债方案是:一只充电宝+充电线折价10元,十万个刚好一百万元。
虽然这些库存品并不值钱,但是多少能卖点钱,总比没钱划算,无奈之下,老板和南小姐同意了这个抵债方案,为了尽快回收欠债,南小姐要求我们天天发朋友圈,全员行动销库存。
可想而知,就凭我们的朋友圈如何卖得完十万套的充电宝和充电线? 如果真那么好卖,客户的平台就不会倒闭了。
在严重的资金压力下, 工厂的运作举步维艰,我们这批中年同事都唉声叹气,担心工厂会倒闭,其中压力最大的是阿英和老赵,他们都是时下流行的“房奴”,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欠房贷,一旦失业,后果不堪设想。
阿英跟我同年,她的个子很矮,身材早早发福,加上不修边幅,使得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她来自粤北山区,她和老公都是早年的中专生,夫妻二人在东莞打拼多年,从底层一步步到现在生活渐趋稳定,她在GS 厂担任采购,老公开货车,他们有三个孩子,分别在东莞的高中,初中,小学就读,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十年前她生下三胎女儿后进入GS 厂担任采购,起初工资只有4500块,后来涨到6000块,老公开货车的收入不稳定,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多,少的时候只有几千,或者没收入,她的工资是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因此她格外珍惜GS 厂的工作,希望能够干到退休。
她的三个孩子都在东莞长大,早已习惯东莞的生活圈子,都不愿意回大山区的老家,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阿英和老公考虑到一家老少长期租房的费用也挺高,不如买房划算,还可以改善孩子们的居住环境。
前几年房价都是一路高歌,他们担心继续涨下去更加买不起,不如趁早下手,他们算了算存款,东莞的房子买不起,几经比较,他们打算在惠州买房。
2019年他们在惠州买了一套房,每平方9000多,一百平方的房子首付花了三十多万,装修用了二十多万,幸好公婆补贴十万,2020年春节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搬进了新房。
住新房确实舒服,可是每个月的房贷却像催命符似的,阿英和老公的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去赚钱。
为了这套房他们掏空了打工二十年的积蓄,月供20年,每月还款将近7000块,为了帮他们减轻负担,七十岁的公公找了一份帮人看渔塘的工作,婆婆每天忙完家务就去捡废品。
与此同时,阿英也是一分分地节省血汗钱,她上班穿厂服,下班就穿儿子和女儿的旧衣服,她从不在乎形象,只要衣服能穿就行,她的头发都是胡乱扎个辫子,长了就让老公帮忙剪短,能不花钱就不花。
工厂食堂包吃中,晚两餐,她每天从家里带饭盒过来,中餐,晚餐就在食堂吃,然后将剩饭剩菜带回家,晚上加热给公婆吃,剩下的第二天早上她再加热当早餐。
还有更离谱的,下班后她就拎个袋子到处收集废品,能卖一块是一块,她过度节俭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他们都在背后嘲笑她,在办公室上班,怎么过得像个乞丐?
对有钱人来说,一百多万算不了什么,对于在底层打拼的阿英夫妻来说,首付款就耗光了他们二十年的血汗钱,他们之所以不自量力地买房,无非想让孩子们在东莞有归属感,不想他们被同学看不起。
自从买了这套房,全家人就没有过上一天轻松的日子,老少三代都背上了沉重的压力,阿英担心万一GS厂的工作不保,她的房贷怎么还?一家老小的生活该怎么办?
如果断供,他们前期的投入都会打水漂,她和老公都有四十多岁,又没有大学文凭,重新找工作几乎不可能。
为了保住房子,她和老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拼命地赚钱,能省就省,过得完全失去了自我,可是他们的房子只供了三年多,就凭目前的收入想还完剩下的房贷,压力可想而知。
男同事老赵是工程部的结构工程师,我们都是同龄人, 据他自己所说,他和前妻的关系一直不好,二人长期争吵不断,也不在一起打工,除非儿子有事他们才联系,其它时间从不过问对方的死活。
经过多年的争吵和相互伤害,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修复,2019年春节他们正式离婚,前妻搬空了他在东莞出租屋内的物品,能搬走的就搬走,搬不走的就砸个稀巴烂,还开走了他唯一值钱的车。
儿子十四岁在老家上初中,抚养权归老赵,我们没见过他的前妻,他们夫妻关系为何恶化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是听他的一面之词,至于真相无从得知。
为了方便儿子在县城读高中,他用偷偷存的私房钱,加上他父母的帮衬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首付交了二十万,供十年,月供6000多, 他每月的工资一万元,交完房贷,东莞的房租,以及儿子的生活费后所剩无几。
他早年的钱都被前妻拿走了,如今他年过四十,在职场上早已是淘汰对象,目前GS 厂的工作是他唯一的生存来源,如果失业,他不知道拿什么还房贷?
还有他儿子的学费,他父母的生活费,一家老小的生活该怎么办?
经过跟前妻的离婚大战,买完这套房子后,他落得身无分文,一旦失业他的房子将会面临断供的风险,真到那个地步,他交的首付款和装修钱都会付之东流,就凭他的年纪想找到一万多元的工作几乎不可能。
他和阿英天天都在祈祷工厂别倒闭,这不只是生存那么简单,主要还是他们的房子,那是他们几十年的心血,中年房奴的生活有多悲催,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