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麻袋里的挣扎停止了,佛女心中稍定。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那队越来越近的士子,又看了看脚下毫无声息的麻袋,权衡利弊。
此刻再将人打晕,万一弄出动静,或者待会儿搬运时又醒过来,更麻烦。不如……
她咬了咬牙,脚下力道稍松,继续低声道:“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来!但若敢喊叫或妄动,下一秒就是你的死期!听明白了就轻轻动一下!”
文安躺在麻袋里,感受着那依旧踩在身上的、随时可以夺走他生命的脚,心脏狂跳。他艰难地,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佛女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回应,不再犹豫。她示意旁边一名手下上前,两人配合,动作迅速地割开麻袋口系的绳子,将文安从里面拽了出来。
重新接触到外面的光线和空气,文安忍不住眯了眯眼,大口地喘息着,嘴里的布团依旧塞着。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果然是在水边!眼前是烟波浩渺的曲江池,远处楼阁点缀,近处芦苇丛生。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相对偏僻的岸边,但离主游览区并不算太远,还能隐约听到那边的喧闹声。
看着这样的景致,文安心下了然。果然是曲江!这些人的计划,还真是利用水路逃离长安!
他被两名汉子一左一右死死架着胳膊,佛女就站在他面前,幕帘后的目光冰冷地锁定着他。
丫丫依旧被装在那个小些的麻袋里,被另一人扛在肩上,毫无动静。
“乖乖跟我们走,你和你妹妹,或许还能多活几日。”佛女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他,示意手下加快动作。
文安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冒险一搏失败了,还差点送掉性命。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暂时隐忍,再寻机会。
只是,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曲江水面,他的心中一片冰凉。
又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就在文安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这等待熬干的时候,曲江浩渺的水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条乌篷船。
那船不大,看起来与寻常游湖的船只无异,船头站着一人,身着半旧明光铠,腰挎横刀,身形在粼粼波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乌篷船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僻静芦苇荡驶来。
佛女、大护法等人原本故作轻松的姿态瞬间消失,所有人的身体都微不可察地绷紧了,手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那艘越来越近的船。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水波轻轻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闹。
文安被两名汉子死死架着,嘴里塞着布,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感觉到钳制自己手臂的力道在加大,身旁这些亡命徒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而谨慎。只要船头那人有任何异动,下一刻必定是血溅五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二护法却突然低喝一声:“都别妄动!是自己人!”
他话音未落,那船已驶到近处,船头那身着铠甲的汉子停下撑船的竹篙,目光扫过岸上众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今儿这曲江水,看着比往日浑些。”
二护法立刻接口,同样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浑水才好摸鱼,就怕网眼太密。”
那铠甲汉子闻言,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弛了一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二护法这才转向大护法和佛女,肯定地道:“没错,是约好的那人。”
众人闻言,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按在兵器上的手也缓缓放下,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文安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却是凉了半截。
原来刚才是在对暗号,看来这就是内应了。朝廷的守将竟然真的与这些邪教妖人勾结,这长安城的水,比他想象得还要深,还要浑。
船慢慢靠了岸。
文安偷眼打量那守将,只见其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貌极其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一副铠甲擦拭得有些发白,边角处甚至能看到磨损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透着一种与这身旧铠不太相称的精明与冷漠。
那守将显然不愿在此多待,船刚停稳,他便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些上船!某不能离开哨岗太久,若是被巡湖的舟队发现,大家都得完蛋!”
大护法闻言,不敢怠慢,立刻挥手示意手下们动作快点。
眼见着那些普通教众开始鱼贯登船,文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了冰窟。
一旦上了这船,驶入茫茫曲江,再想逃脱,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在这水上,逃都没地方逃。
不行!绝对不能上船!
文安心中焦急,眼神不由自主地左右逡巡,试图在这最后关头找到一丝丝可能的机会。哪怕只是引起远处那些游人士子的一点注意也好!
他这细微的东张西望,立刻被身后的佛女敏锐地捕捉到了。
“还不死心?”
佛女冷哼一声,幕帘后的目光如同冰锥,她猛地从后面推了文安一把,力道很大,让文安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同时佛女压低了声音,那威胁如同毒蛇吐信,舔舐着他的耳膜:“再敢磨蹭耍花样,本座现在就剁了你,把你和你妹妹一起沉江!快上船!”
文安被她推得胸口发闷,听着那毫不掩饰的威胁,知道这女人绝非虚言恫吓。他心中无奈到了极点,绝望的情绪也在心中升腾。难道真的就这么认命了?
文安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不甘,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极其缓慢地被那两名汉子架着,往那艘乌篷船挪去。
一步,两步……船板近在咫尺。
就在文安一只脚几乎要踏上那摇晃的船板时——
“咻——!”
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曲江畔午后的沉闷!
声音来得太快,太疾!
文安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身旁“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滚烫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了他半边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