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广场上,死寂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撕碎。七八具姿态扭曲、死状各异的尸体,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无声地诉说着此地不久前爆发的、短暂而惨烈的厮杀。鲜血浸透了黑色的地砖,尚未完全干涸,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味、脏腑的腥气以及一丝法力湮灭后的焦糊味,令人闻之欲呕。
云梦瑶强压下胃部的翻腾和心头的寒意,动作迅捷地凌空一抓,将那枚滚落在地、沾满血污的天衍宗弟子玉牌和旁边那枚已经碎裂的青色玉简摄入手中。玉牌入手冰凉,上面清晰地刻着“执法堂·赵溟”四个字,让她的心猛地一沉。执法堂的弟子,竟然会惨死在这远离宗门的绝地?她立刻将神识探入那枚破损的玉简,然而玉简内部结构已遭破坏,信息支离破碎,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断续的关键词:“…内应…幽冥渊…月圆之祭…速禀…危…”
零碎的信息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内应?幽冥渊?月圆之祭?速禀?危?!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谋!天衍宗内部,果然有鬼!而且所图甚大,竟然牵扯到宗门禁地幽冥渊!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此地不宜久留。” 慕清弦(玄夜)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他紫眸如电,锐利地扫过每一具尸体和周围的战斗痕迹,语气沉稳却透着急迫,“血腥味太浓,很快就会引来栖息在附近的魔物或更麻烦的东西。看这些伤口和残留的法力波动,动手者实力不弱,且可能尚未远离,或许就在附近窥伺。”
云梦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腾的思绪和震惊压下,点了点头。她将玉牌和残破玉简小心收起,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与此同时,怀中界空碑传来的灼热感和明确指向越发强烈,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指引着广场尽头那片更加幽深、笼罩在扭曲光影中的坍塌宫殿群废墟。那里面,似乎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待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断。无需多言,短暂的同盟关系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再次拉开一个既能相互策应又能及时反应的安全距离,一青一玄两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魂,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废墟深处潜行而去。
越往废墟核心区域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显得荒古与破败。建筑残骸的规模变得惊人,断裂的巨柱需要数人合抱,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图腾;倾颓的宫墙高达数十丈,仿佛巨人的残骸,墙体上布满了巨大而恐怖的爪痕,深达数尺,仿佛被某种洪荒巨兽撕扯过,更有大片大片的焦黑印记,那是极高阶法术对轰留下的永久伤疤。空气中的能量乱流如同暴躁的海洋,时而卷起刺骨阴寒的旋风,呜咽着如同万鬼同哭,吹得人元神摇曳;时而又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地面震颤,仿佛有庞然大物在地底深处翻身,让人站立不稳。
更棘手的是,这片上古战场遗迹中,还残留着大量未曾完全消散的阵法禁制。这些禁制历经万载岁月侵蚀,大多已残破不堪,失去了原本的威力,但偶尔触发,依旧能爆发出致命的威胁。它们可能隐藏在看似普通的地砖下,可能依附在某段断壁残垣中,诡谲莫测。
一次,云梦瑶在踏过一片看似平整的碎石地时,脚下的一块黑色石板微微下陷了半分!
“嗡——!”
霎时间,周围景象天旋地转!原本的废墟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血海尸山!无数面目狰狞、散发着滔天怨气的魔影厉鬼,发出刺耳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扑杀而来,直侵神魂!竟是触发了残存的“万鬼噬心幻阵”!
云梦瑶心中暗想: “糟了!幻阵!”
然而,几乎在她脚步微陷、脸色微变的同一瞬间,一直保持警惕的慕清弦已然察觉!他甚至没有回头,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的玄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激射而出,并非射向幻象,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侧后方一根半截埋入土中的、看似毫不起眼的断裂石柱顶端,一个几乎被风沙磨平的符文之上!
“噗!”
一声轻响,那符文应声而碎!漫天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周围景象恢复如常。整个破阵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显示出慕清弦对阵道极其深厚的理解和超凡的洞察力。
慕清弦心道: “好隐蔽的幻阵阵眼!若非对上古阵法略有涉猎,险些着道。她的灵觉似乎也异常敏锐,竟能提前半步察觉陷阱。”
另一次,当他们穿过一条由巨大兽骨构成的甬道时,两侧骨壁上毫无征兆地迸发出数十道凝练无比、锋利无比的庚金剑气!这些剑气残存着上古大能的杀伐意志,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带着撕裂一切的锐利气息,覆盖了所有闪避角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云梦瑶竟不闪不避!她清叱一声,《混沌五行诀》全力运转,丹田内五色道台旋转,精纯的混沌灵力透体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层流转不息的五色光华护罩!她竟是要凭混沌道体对五行能量的强大包容性与防御力,硬抗这些凌厉剑气!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剑气轰击在五色光罩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光罩剧烈荡漾,涟漪阵阵,却坚韧异常,最终将大部分剑气消弭于无形。云梦瑶只是身形微微晃动,气血一阵翻涌,脸色白了白,便已无恙。而与此同时,慕清弦身化一道缥缈的剑光,如游鱼般穿梭于剑气网络的细微缝隙之间,剑指连点,精准地将隐藏在兽骨缝隙中的几个早已残破的剑气发射阵盘彻底摧毁,从根本上化解了危机。
云梦瑶心道: “呼……好险!这些上古剑气果然厉害!幸好混沌道体够硬!不过这家伙……身法也太诡异了吧?跟没有骨头似的,那么多剑气连他衣角都没碰到?破阵眼的手法更是快准狠!啧,看来这临时队友选得还不赖?”
慕清弦心想: “硬接庚金剑气而仅气血微浮?混沌道体的防御力果然名不虚传!此女看似大胆,实则对自身实力有精准判断,并非鲁莽之辈。应对危机沉着冷静,是个可靠的伙伴。”
途中,他们还遭遇了几波没有实体、飘忽不定的“上古战魂”。这些是当年陨落于此的强者残存执念与战场不灭煞气结合所化的凶物,形态各异,有的保持人形,有的则是兽态,没有灵智,只余杀戮本能,实力从筑基期到金丹期不等。物理攻击对它们效果甚微,寻常灵力也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面对这些难缠的魂体,云梦瑶的混沌灵力展现出了独特的优势。她的灵力中正平和,却又包罗万象,蕴含着一丝净化邪祟的本源之力。挥手间,五色灵光扫过,那些战魂便如冰雪遇阳,发出凄厉惨叫,魂体明显黯淡、消散。而慕清弦的剑气则更是这些阴邪魂体的克星,他的剑意至刚至阳,凌厉无匹,仿佛自带净化效果,剑光过处,战魂往往直接被斩灭净化,连残念都不留。
两人配合越发默契。往往云梦瑶负责以混沌灵光笼罩、限制战魂行动,并净化其戾气,慕清弦则如同最锋利的剑,抓住时机,一击必杀!或是慕清弦以凌厉剑势正面强攻,吸引大部分火力,云梦瑶则从侧翼施展范围性净化法术,清场效率极高。有时甚至无需言语交流,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灵力波动,便能明白对方的战术意图,迅速清理掉挡路的麻烦。
经过数次有惊无险的配合,穿梭于重重危机之中,两人之间最初那种剑拔弩张的戒备感,虽然仍未完全消散,但一种基于对彼此实力、心性和应变能力的认可,以及共同应对危险时产生的微妙信任感,正在悄然滋生。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刻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行进间,彼此间的间隔缩短到了丈许,这个距离既能及时援手,又保留了足够的反应空间。偶尔,在短暂休整或观察前路时,还会有几句简短的交流。
“左前方能量紊乱,似有空间裂缝隐现,绕行。”
“右侧断墙后有微弱魂力波动,小心埋伏。”
“嗯。”
简单的对话,却意味着合作的深入。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上古遗迹中,两个原本陌生甚至互相猜疑的人,因为共同的危险和目标,正被一条无形的纽带逐渐拉近。废墟的阴影深处,似乎有更多的秘密和危险,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