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平五年(公元194年)的夏天,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它的威严烙印在中原大地上。烈日持续炙烤着干裂的田亩,河流水位一降再降,许多支流已彻底断流,露出龟裂的河床。天空中,那令人心悸的“嗡嗡”声日渐密集,灰黄色的蝗群如同流动的阴云,啃噬着一切残存的绿色希望。旱魃与蝗患交织,构成了一幅末世般的图景,迫使烽火连天的各方势力,不得不暂时放缓了征伐的脚步,面对这场关乎生存的严峻考验。
邺城,大将军府。
相较于朝廷控制区那虽有悲切却秩序井然的迁徙与救灾,袁绍集团内部则弥漫着更深的焦虑与无力感。坏消息接踵而至:汝南易帜,朝廷兵不血刃尽收其地;九江郡在孙策与朝廷的南北夹击下迅速瓦解,更让袁绍揪心的是,天灾的阴影同样笼罩着他的领地。
议事厅内,气氛沉闷。谋士沮授指着舆图上沛国的位置,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主公,沛国已成死地!北有梁国张辽,西有汝南段煨,南有九江文聘、黄祖,东有徐州关羽虎视。更要命的是,沛国旱情丝毫不逊于兖豫,李丰、乐就、纪灵那近十万兵马人吃马嚼,存粮本就不丰,如今外援彻底断绝,困守孤城,一旦粮尽,不战自溃!届时,这十万大军若是投靠朝廷!”
许攸立刻接口,语气急促:“公与所言极是!沛国绝不可守!必须立刻放弃,将李丰、乐就所部撤出来!如今鲁国尚在我手,颜良将军已基本控制局面,虽亦有旱情,但依托泰山余脉,尚有零星水源,且去岁存粮相对充足。当命李丰、乐就即刻放弃沛国,全军北撤至鲁国,与颜良将军汇合,依托地形固守,方能保存这部分兵力,应对朝廷下一步可能来自东面的威胁!”
逢纪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补充道:“不仅要撤,还要快!趁朝廷大军主力尚在消化汝南、九江应对天灾、迅速行动。若等关羽、张辽彻底完成部署,想撤也撤不出来了!”
袁绍面色阴沉,看着地图上那片已然被朝廷势力六面(梁国、陈国、汝南、彭城、下邳、九江)合围的沛国,心中充满了憋屈与无奈。放弃一片疆土,无论如何都不是光彩之事。但他更清楚,继续让十万大军在沛国这座孤城、绝地里空耗粮草,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更何况这里的灾民无数,留下来就要赈灾,那对他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不如直接留给朝廷烂摊子。
良久,他重重一拳砸在案上,嘶声道:“传令!命文丑、李丰、乐就,放弃沛国携带所有能携带的军械,即刻北撤鲁国,与颜良汇合!沿途务必谨慎,防止敌军截击!”
短暂的和平与各自的困局。
持续了近半年的激烈战事,随着寿春的陷落、袁术势力的彻底覆灭,以及这场席卷北方的特大旱蝗天灾,终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间歇期。
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绍,或是孙策,都迫切需要时间来喘息。
朝廷控制下的司隶、兖州、豫州是此次天灾的重灾区,虽有预见和准备,但面对如此规模的天灾,压力依然巨大。数百万人口的迁徙安置,消耗了海量的粮草和人力,数十万军队被迫化兵为工,投入到维持秩序、挖掘深井、捕蝗抗灾的工作中。各地仍有饿殍出现,灾情奏报如雪片般飞向长安。朝廷的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救济灾民,恢复生产,根本无力也无意在此时发动新的北伐或东征。
袁绍同样不好过。虽然已经占据青州全境、冀州大部(除新失的渤海)、以及控制的兖州泰山郡、豫州鲁国、徐州琅琊、东海,皆遭旱蝗侵袭。虽然其核心区域并未受到影响,且去岁存粮相对丰厚,但灾情的持续也极大限制了他的军事行动能力。放弃沛国,收缩兵力至鲁国、东海一带,是无奈之举,也是现实选择。他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已有不少世家开始按照倾向于朝廷,新附的李丰、乐就部也需要消化,应对同样受灾、可能产生的流民问题。
孙策虽凭借夺取九江、缴获巨资而实力大涨,几乎全据扬州,但其内部远未稳固。丹阳、吴郡、会稽的山越并未完全臣服,地方豪强仍需时间整合消化。此刻的他,更倾向于巩固现有成果,而非继续北向与朝廷冲突。朝廷默许其占据九江南部,并接受其“献礼”(粮食),也给了他一个难得的稳定期。
天下大势,竟因一场天灾,进入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长安,未央宫定策。
九江捷报和孙策的献表送至御前时,刘协正与郭嘉、诸葛亮、贾诩等人商议赈灾细节。看完战报,刘协并未过多欣喜,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巨大的荆州地图。
“奉孝,文和,孔明,”刘协手指轻点荆州,“如今天灾锁链,四方暂息,朝廷重心在内。然则,荆州地处要冲,北接司豫,西连巴蜀,东控吴会,南扼交广,其地富庶,水系发达,受此次旱灾影响相对较小。此地若能彻底安稳,于朝廷未来,无论是平冀州,还是制江东,皆至关重要。”
郭嘉眼中闪烁着洞悉时局的光芒,他微微咳嗽一声,开口道:“陛下圣明。此刻正是彻底掌控荆州的天赐良机!刘景升(刘表)虽归附,然荆州士族盘根错节且武陵、零陵、桂阳等郡县不在朝廷掌控之内,如今我军挟平定袁术之威,又值各方休战,正可借调整防务之名,行釜底抽薪之实。”
他走到地图前,条分缕析:“臣有三策,可定荆州:
“其一,黄祖镇九江。黄祖久镇江夏,熟悉江淮事务,且与孙策有杀父之仇,绝无投靠江东之可能。令其率本部兵马,坐镇新得的九江北部,既可防范孙策,又可彰显朝廷对其之信任,稳定新附之地。
“其二,文聘镇沛国。沛国新空,亟待安抚迁徙。文聘沉稳干练,可令其率一部精锐,进驻沛国,协助徐州的陶谦使君,主持当地百姓向徐州南部迁徙事宜,同时威慑可能来自鲁国方向的袁军。
“其三,也是关键——调整荆州内部驻军!”郭嘉手指重重落在江夏、南阳、长沙等地,“将关羽、张飞这两位威名赫赫又忠于陛下的大将,调回荆州!令关羽驻江夏,许褚镇守南阳与长沙的甘宁,形成对荆州核心区域的绝对控制!如此,北有许褚,东有关羽镇守江夏长江水道,南有甘宁控驭荆南,荆州虽为四战之地,自此可真正成为朝廷稳固之基石,南征北战之粮仓!”
刘协听着分析,心中已然明晰。这确实是一步整合内部、强化中央集权的绝佳机会,好不容易将文聘和黄祖调出,此刻正是换防的机会,如今朝廷势大,只要完成换防,就可以完成下一步。他不再犹豫,沉声道:“善!便依奉孝之策!”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尚书郎,口述旨意,声音清晰而决断:
“拟旨:
“一,擢升黄祖为九江镇守使,总督九江北部军事,严防江东,安抚地方。
“二,命文聘为沛国镇守使,进驻沛国,协助徐州牧陶谦,主持沛国百姓迁徙安置事宜,并负责该方向防务。
“三,令关羽、张飞所部,交接徐州防务于太史慈、于禁等人,即刻率兵返回荆州。镇守江夏郡。
“四,许褚所部羽林军,继续镇守南阳,拱卫京畿南门。
“五,甘宁所部水军,加紧操练,稳固长沙,伺机向荆南其余郡县拓展影响。
“旨到之日,即刻执行,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