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秣陵城。
初夏的暖风拂过长江,却吹不散将军府内那股凝重似铁的气氛。孙策踞坐主位,年轻的面庞因愤怒而紧绷,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伪帝袁术遣使送来的“仲氏”圣旨。
周瑜坐在下首,白衣胜雪,面容依旧温润如玉,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也凝结着寒冰。
他静静听孙策转述完袁术的旨意——无非是嘉奖孙策平定江东之功,特晋封其为会稽太守,即刻赴任,而丹阳、吴郡等核心腹地,则需交由袁术派来的“重臣”接管。
“公瑾!”孙策猛地将绢帛掷于案上,“袁公路这老匹夫!安敢如此!丹阳、吴郡、会稽是我与将士们浴血拼杀,一寸寸从刘繇、严白虎手中夺下来的!他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如今竟想伸手来摘桃子?封我一个会稽太守,就想把我打发到那山越横行之地?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霍然起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幼虎,在厅内焦躁地踱步:“给?肯定不能给!这丹阳一兵一卒,一城一池,都是我孙伯符的根基!”
周瑜缓缓开口,声音清越而冷静:“伯符息怒。袁术此旨,早在瑜预料之中。”
“袁术此人,志大才疏,骄矜猜忌。我军数月连克二郡,势如破竹,他岂能不忌惮?豫州之前朝廷未曾介入,如今,北线战事僵持,他自觉腾出手来,首要之事,自然便是削我兵权,收我腹地,以防我等尾大不掉。”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关键点,条分缕析,将天下大势娓娓道来:“伯符请看,如今袁术形势,可谓四面楚歌。北面,江夏郡与刘表麾下黄祖激战正酣;西北,颍川郡段煨自河南尹东出,步步紧逼,已收复不少失地,袁术军显露败象;正北,陈国、梁国方向,张辽、张邈稳扎稳打,将其主力牢牢牵制;东北,广陵郡更是出乎意料,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员名叫于禁的猛将,用兵沉稳,硬生生挡住了纪灵大军的屡次进攻,使其不得寸进。”
周瑜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笑意:“袁术本想趁着朝廷征伐并州、凉州,袁绍牵制兖州兵力,豫州、徐州无法派兵驻守,速战速决,拿下颍川、陈国、梁国,乃至广陵,打通北上或东进的通道,岂料朝廷仍有多余兵力,阻击袁术,此番应对极为强硬,各处防线稳如磐石,反将他近十万大军死死拖在这六处主要战场,动弹不得。各地郡县驻防尚需兵力,他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来我丹阳‘接管’?”
孙策闻言,眼中怒火渐熄,转为锐利的光芒:“公瑾的意思是……他这道旨意,不过是虚张声势?”
“不止是虚张声势,更是他力不从心的明证!”周瑜断然道,“他非但无力收取丹阳,反而因各处战事吃紧,需不断从后方,庐江、九江等地,强制征调兵员、粮草,以补充前线损耗。伯符可知,如今庐江郡情形如何?”
孙策目光一闪:“庐江?”
“正是!”周瑜手指重点庐江郡位置,“庐江本富庶,然自归附袁术后,苛捐杂税本就繁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强征兵员,搜刮粮秣,早已民怨沸腾!当地世家豪强,如陆、周(非周瑜本家)等族,对袁术暴政早已不满,只是苦无领头之人。而最重要的是——”
周瑜看向孙策,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庐江郡,当初本就是伯符你助袁术攻下的!刘勋不过是后来窃据其位。如今袁术倒行逆施,民心尽失,我等以‘讨逆安民、重归汉室’为名,取回本就由我们打下的庐江,于情于理,谁能指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激昂,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决断:“更何况,袁术僭越称帝,乃是国贼!我等效忠的,自当是长安那位励精图治、扫除奸佞的少年天子!此时不起兵与之决裂,更待何时?拿下庐江,不仅能获得钱粮重地,扩大根基,更能与丹阳、吴郡连成一片,隔江与朝廷势力遥相呼应!届时,我等据江而守,进可图谋中原,退可保有江东,方是真正立业之基!”
这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彻底点燃了孙策胸中的雄心与决断。他再无丝毫犹豫,猛地一拍案几,朗声道:“好!就依公瑾之策!袁术伪帝,不仁不义,我孙伯符岂能再与之同流合污!当今天子方是汉室正朔!我意已决,即刻与袁术决裂,发兵庐江!”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着手布置。孙策沉声道:“会稽新定,山越未平,需一大将镇守,稳固局势。豫章刘繇残部尚存,此时不宜再树强敌,攻打豫章之事,暂缓。”
周瑜点头赞同:“正当如此。可令董袭将军率本部兵马镇守会稽,安抚地方,清剿山越。他与蒋钦等将,足以稳定后方。”
“至于你我,”孙策眼中战意勃发,“集结精锐,奇袭庐江!”
“伯符所言极是。”周瑜道,“我已暗中联络庐江不满袁术的世家,彼等皆愿为内应。兵贵神速,我等当以雷霆之势,打刘勋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不再耽搁,将镇守会稽、暂停对豫章用兵等事宜迅速安排妥当后。
孙策立刻以“讨逆将军”之名,发布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传檄江东。檄文中痛斥袁术“僭号自立,祸乱纲常;苛政虐民,天怒人怨”,明确宣布与伪帝决裂,表明“策世受汉恩,岂能从逆?今奉天子正朔,誓讨国贼,以安黎庶!”并号召江东豪杰、有志之士共举义旗,响应王师。
檄文一出,江东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