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的好心情没持续几天,被一份来自河内的加急奏报给冲得稀碎。
来信的依旧是刘备。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愤懑和无奈。
“陛下,臣备顿首。新犁分发之事,本已按陛下之策,以粮兑换,井然有序。然,臣近日察得,诸世家大族,行事......颇失仁厚!”刘备在信中痛心疾首地写道,“彼等以二十石粮自官府兑得新犁,转手便以四十石之高价售予无犁之小民或佃户!更甚者,若民无力支付,彼等则‘慷慨’放贷,许其以一年为期偿还,然到期竟需还八十石!此与抢何异?!”
刘协看到这里,眼皮猛地一跳。好家伙!二十石进,八十石出!这利润率,比抢都快!这帮世家,做起生意来真是心黑手狠,连高利贷都玩得这么溜!
刘备的信还在继续,语气愈发激动:“其等不仅高价售犁,更宣称此犁精巧,木辕易损,须常备替换之件!将犁之木制部分与铁铧分开售卖!一副备用木辕,又索价十石粮!此等行径,盘剥百姓,丧心病狂!臣虽厉声呵斥,然其等皆言此乃民自愿购买,官府无权干涉商事!臣......臣实在无计可施,恳请陛下圣裁!”
“自愿购买?”刘协气得差点笑出声,把奏报拍在案几上,“佃户不买他们的犁,就租不到他们的地,没地就得饿死!这叫自愿?这叫垄断刚需下的捆绑销售!还玩起配件生意了?这帮混账东西?”
他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陛下,贾诩先生殿外求见。”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刘协的郁闷。
“宣!”刘协没好气地道,正好问问绣衣使者有没有相关情报。
贾诩依旧是那副死人脸,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行礼后,也不废话,直接呈上另一份密报:“陛下,臣有本奏。关于河内、河东及司隶诸郡(除河南尹外)矿场、炭窑之事。”
刘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讲。”
“陛下仁厚,提高矿工、窑工待遇,本意为吸引流民,以工代赈,活人无数。”贾诩的语气平淡无波,内容却字字诛心,“然,据绣衣使者冒死所探,诸多世家、豪强竟阳奉阴违。彼等大肆搜罗无处可去之流民、乃至沿途乞丐,强掳入户,充作‘家奴’,而后驱使其入矿洞、下窑井,从事最苦最险之役!”
刘协猛地站起身:“他们敢?!朕明明规定了工钱和待遇!”
贾诩眼皮微抬:“工钱确有发放,然尽数落入其‘主家’囊中。那些被强掳之‘家奴’,终日囚于矿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动辄鞭挞,与牲畜无异。因其无籍,生死皆不由官府掌控,故其主家可肆意盘剥,陛下所赐厚酬,尽成彼等横财。伤亡......颇重。”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此情于河南尹境内,并未发生。”
“河南尹为何没有?”刘协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哦对...河南尹的世家,早被董卓那老贼连同洛阳一起霍霍完了...”他这才想起,现在河南尹的主体是兖州迁移过去的流民和朝廷新提拔的寒门官吏,几乎没有传统世家势力,反而成了块“净土”。
就在这时,贾诩从袖中又取出一件东西——一块粗布,上面用疑似炭灰和血渍混合,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迹,还盖着一个模糊的绣衣使者暗印。
“此乃潜伏于河东某大矿之绣衣密探,借一濒死矿奴之手传出。其本人...为深入核心,探查真相,亦被当做流民强掳入内,历经非人折磨,方得此讯。送出此布当日,该矿洞发生坍塌,恐...已凶多吉少。”贾诩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刘接过那块粗布,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的字迹扭曲,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的痛苦与绝望:“...黑矿...无日无夜...鞭打...死人直接埋坑道...主家姓卫...救命...”
“姓卫...”刘协的手指猛地攥紧,粗布被他捏得变形。河东卫氏!好一个名门望族!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些盘根错节、趴在帝国躯体上疯狂吸血的世家大族!
“好...好得很!”刘协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边赚着朕的补贴,一边吸着民髓!犁要赚,人要当牲口用,地一寸不让!真当朕的刀不够快吗?!”
贾诩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天子的决策。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刘协愤怒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刘协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世家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