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安那略带克制和算计的喜庆不同,袁术这里的氛围总是弥漫着一种暴发户式的张扬和一种迷之自信的躁动。此刻,我们的左将军、后将军(他自己封的)、感觉未来还能再进一步(你懂的)的袁术袁公路同志,正颇为自得地欣赏着新搜罗来的几位歌姬的舞姿,手指随着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
“主公。”一名心腹幕僚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孙策在外求见。”
“孙策?”袁术微微皱眉,挥退了歌姬,“这小子不在为他爹守孝,跑来见我作甚?让他进来吧。”他对孙坚这个长子印象颇深,勇猛酷似其父,但毕竟年轻,在他手下还算安分。
片刻后,一身风尘却难掩英武之气的孙策大步走入厅堂。他并未着甲,只一身寻常武人服饰,但龙行虎步,目光锐利如鹰,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年轻豹子。
“末将孙策,拜见明将军!”孙策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伯符来了,不必多礼。”袁术抬了抬手,语气带着上位者的随意,“来见本将,所为何事?”
孙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恳切:“明将军!策今日冒昧谒见,实因心中积郁,如骨鲠在喉!更有一不情之请,望将军垂怜成全!”
“哦?但言无妨。”袁术稍稍坐正了些,显出几分兴趣。
“将军!”孙策语气激动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先父昔日为明公麾下先锋,讨逆国贼,竟不幸殒身荆襄!此仇此恨,策日夜锥心,未尝敢忘!然策年少德薄,虽蒙明公收录,却至今未能手刃仇雠(chou)(指刘表、黄祖),克复父仇!每念及此,五内俱焚,深感上负先父在天之灵,下负明公厚望!策,实乃不孝不义之人!”说着,他眼眶泛红,以袖拭目,情状甚哀。
袁术看着这半大小子真情流露,想起骁勇的孙坚,也不免唏嘘,抚慰道:“文台兄英年早逝,确是可叹。汝有此孝心,殊为可贵。然复仇之事,关乎甚大,刘景升坐拥荆襄,带甲十万,非旦夕可图,当徐为之计。”
“明公所言极是!”孙策立刻接口,话锋顺势一转,“正因如此,策才深感力微!今麾下仅千余旧部,欲报父仇,无异以卵击石,驱羔羊而入虎口!故而,策斗胆恳请明公,再借精兵数千!策愿为明公前驱,先定江东不臣之地,以作根本!待兵精粮足之日,再西向以讨国贼,则大仇可报,明公之基业亦固矣!”
“借兵?戡定江东?”袁术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伯符,本将麾下兵马,各处镇守皆有定数,南阳乃根本重地,岂可轻动?再者,江东虽云纷乱,然刘繇、王朗、严白虎等辈,亦各据州郡,非易与之徒。尔欲以数千众图之,谈何容易?”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尔欲往何处?又如何为‘本将’戡定江东?”
孙策似乎早有所备,慨然应答:“明公明鉴!今丹阳太守周昕暗弱,其地实为刘繇部将樊能、于糜等所据,且与刘繇嫌隙日深。策之舅父吴景,此刻正奉明公将令,于丹阳与刘繇部曲交锋,然兵少力疲,进退维谷。策愿请兵前往丹阳,助舅父一臂之力,先克丹阳!丹阳乃精兵之地,得此一郡,便可募得劲卒,届时南下图取吴、会,为明公荡平江东指日可待!所有克复州郡、所得兵马钱粮,皆献于明公麾下!策别无他求,唯愿得此机缘,历练兵马,他日得偿父愿,则于愿足矣!”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更将一幅美好的蓝图展现在袁术面前。
袁术听得手指轻叩案几,显然心动。丹阳战事确无进展,若孙策这头猛虎能打开局面,自是好事。但他仍存疑虑。
见袁术沉吟不语,孙策把心一横,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双手高举过顶,声音带着决绝与不舍:“明公!策深知空口无凭,难取信于明公!此乃先父偶然所得之古玺一方,据云颇有来历,策愿以此玺为质,暂押于明公处!但求明公信策赤诚之心!待策为明公取下丹阳,或他日立尺寸之功,再请明公赐还!”
“古玺?”袁术好奇心大起,“呈上来!”
侍从接过锦包,小心翼翼置于袁术案前。袁术解开锦缎,一方玉印呈现眼前。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一角虽以黄金补缀,然雕工古拙,玉质温润,宝光内蕴。待翻过来看清印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袁术双目骤然圆瞪,呼吸骤停,险些从席上跌下!他死死盯着那八个鸟虫篆字,双手微颤。
传国玉玺?!!
孙坚当年在洛阳井中所得,竟真是此物!孙策小儿,竟以此重宝抵押借兵?!
狂喜瞬间冲垮了袁术的理智。什么风险算计,尽数抛诸脑后,满脑子皆是“天命所归”四字!
“咳咳!”袁术强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狂笑,努力板起面孔,将玉玺轻轻放回案上,故作淡然道:“伯符啊……此等重器,岂可轻言质押?本将非是贪图宝物之人……然,此物确非凡品,留在尔处,恐招祸端。也罢,本将便暂时代为保管些时日。”
他生怕孙策反悔,立刻话锋一转,慷慨应允:“至于借兵之事,准了!念尔孝心可嘉,志气可勉,本将便拔付尔精兵三千!良马五百匹!领父旧部,并表尔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事!即可前往丹阳,助吴景破敌!务必早奏凯歌,勿负本将厚望!”
“末将孙策,谢明公厚恩!必当效死用命,为明公克定丹阳!若有违逆,天人共戮!”孙策重重顿首。
“善!速去整军吧!”袁术迫不及待地挥手,目光已粘在玉玺上无法挪开。
孙策即刻起身,毫不迟延,转身大步流星而出。一出府门,脸上悲愤感激瞬间化为锐利与急切。他翻身上马,对程普、黄盖、韩当等低喝道:“速回营点兵!粮秣器械,尽速筹备!即刻开拔,昼夜兼程,直趋丹阳!”
“少主,兵借到了?”老将黄盖惊喜问道。
“三千精兵,五百匹马!”孙策眼中锐光闪动,“速行!迟恐生变!”
另一边,袁术府邸内。孙策一走,袁术即刻扑向玉玺,捧入怀中,如获至宝,反复摩挲,对着灯光细看那金镶一角,喜动颜色,嘿嘿不已。
“天命!天命在吾!哈哈哈哈哈!”他终于纵声狂笑,“孙坚无福消受!合该吾袁公路承此大宝!刘协小儿在长安操持商贾贱业,怎知天命在兹!在兹啊!哈哈!”
幕僚在一旁小心翼翼道:“主公,真就借兵三千予孙策?此子骁勇,恐非池中之物……”
“呵,何足道哉?”袁术不屑,胸有成竹地把玩玉玺,“其父死于荆州,其家眷皆在吾掌握之中,今又质押如此重器,彼安敢有二心?待其取下丹阳,彼地四战之境,刘繇、王朗、山越皆非善类,足以制之!届时仍需仰仗本将鼻息!以数千兵卒,试丹阳虚实,兼得此玺,岂不美哉?哈哈!”
袁术自觉算计精妙,万无一失。遂下令:“设宴!奏乐!今日吾心甚悦,当与此宝同庆!”
而孙策,早已引三千借来之兵,五百匹马,如脱枷猛虎,卷起烟尘,直扑丹阳而去。其舅吴景正被刘繇部将攻打得左支右绌,形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