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讲台边,手里的笔还没放下。前面那个举着手的学员刚要开口,门口一群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资料袋,胸前挂着不同公司的工牌。
他没走下台,也没继续写字,只是把笔轻轻放回桌上。
“问题永远问不完。”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笑了,“但咱们换个地方聊,行不行?”
底下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人笑出声。刚才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
主持人赶紧接话:“接下来是自由交流环节,请大家移步宴会厅,茶点已经准备好了。”
灯光亮起,大屏暗了下去。老夫子脱掉外套搭在肩上,卷着袖子从侧门走出去。刚到门口,就被几个年轻人围住。
“老哥,能合个影吗?”
“我们公司一直在研究您那个模块化架构,想请教几个细节。”
“这是我的项目书,您有空看看——”
老夫子摆摆手:“今天不收项目书,也不拍照。你们谁有真问题,咱们坐下来聊聊。”
人群安静了一瞬。
他转身走向离得最近的一桌圆桌,拉开椅子坐下:“来啊,五个人一组,每人说一个最近头疼的事儿,别人给点主意。轮一圈,算一局。”
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跟着坐下:“那我先来?我们做工业AI检测,客户总嫌误报率高,可算法已经调到极限了。”
“数据量够吗?”老夫子问。
“够是够,但标注质量不行。”
“那就别等别人标,自己建个小团队,专做清洗和校验。”
“成本太高了。”
“那你现在的客户流失率是多少?”
“百分之三十。”
“一个月损失多少?”
“大概……十八万。”
“雇三个人,月薪两万,才六万。你少流失两个客户就回来了。”
旁边另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插话:“可问题是,客户根本不给你时间改。”
老夫子看向他:“你是做智慧仓储的吧?去年在展会上见过你的方案。”
对方一愣:“你还记得我?”
“记得。你说系统上线三个月崩了两次,后来干脆全推倒重做。”
那人苦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这么干过。而且不止一次。”
桌上几个人都笑起来。
老夫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其实所有麻烦都绕不开一件事——信任太贵。合同签得再密,不如先做成一件小事。”
他转向最早提问的年轻人:“你去找个愿意试用的小厂,免费装一套,三个月内包维护。他们提意见,你改得快,比发一百份白皮书都有用。”
“万一他们用了半年转头找别人抄呢?”
“那就说明你做得还不够好。人家抄得走代码,抄不走你半夜三点给他们修系统的态度。”
灰西装男人点头:“这话我爱听。”
这时一个金发外国人走了过来,在桌边站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加入。
老夫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您刚才一直在旁边听,是不是觉得我们说得不对?”
对方笑了笑:“不是不对,是很有意思。我们在欧洲也遇到类似问题,但解决方式完全不同。”
“愿闻其详。”老夫子直接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坐,一起说。”
金发男人坐下后自我介绍,来自德国一家自动化企业,专注精密制造。他们想进中国市场,但本地合作方总是中途变卦。
“不是钱的问题,”他说,“是我们太较真。一个参数差0.1,就要重新测试,中方伙伴觉得浪费时间。”
“那你有没有带他们看过最终产品的故障录像?”老夫子问。
“没有。”
“带啊。找个会议室,放十分钟视频,全是因小数点后一位出错导致整条产线瘫痪的画面。中国人最怕‘翻车’,一看就懂了。”
桌上一片笑声。
德国人眼睛亮了:“这招我可以试试。”
老夫子又问:“你们在东南亚有没有布局?”
“正在谈泰国工厂。”
“巧了。”他指了指灰西装男人,“这位兄弟搞智能仓配,这位做AI质检,再加上你们的控制系统,能不能组个联队,先拿泰国某个园区试点?三方共投,风险分摊。”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
“说实话,”灰西装男人说,“我还真认识那边的招商负责人。”
德国人立刻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项目经理,让他把最新方案发过来。”
老夫子笑着起身:“行,你们聊着,我去别的桌转转。”
他刚走两步,又被另一群人拦住。
这次是个女工程师,领着三个同事,说是做新能源电池管理系统的。
“我们卡在一个热失控预警的模型上,准确率一直上不去。”
“你们用的是实车数据还是实验室模拟?”
“一半一半。”
“问题就在这。实验室太干净,跑出来的结果虚高。”
“可实车采集周期太长。”
“那就借车。找网约车公司,装几十套系统上去,三个月收回一批数据。”
“他们肯配合吗?”
“你告诉他们,系统装上去之后,车辆故障率下降,维修成本降低,省下的钱分他们三成。”
女工程师眼睛一亮:“这思路我没想过。”
老夫子拍拍她肩膀:“技术难题,往往要用商业手段破。”
他继续往前走,每到一桌就停下来听几句,然后抛出一个问题或一句话。有人记笔记,有人当场互加微信,还有人直接拉着他打电话对接资源。
走到角落一张桌子时,发现大番薯坐在那儿啃鸡翅,面前堆了五个空盘子。
“你怎么来了?”老夫子问。
“秦先生叫我来的。说你不回家吃饭,得有人盯着你喝水。”
“谁说我没喝水?”
“那你杯子里怎么是空的?”
老夫子低头一看,杯子真是空的。
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柠檬水,一口气喝掉半杯。
大番薯抹了把嘴:“刚才看见老赵了,在那边跟人吹牛,说你是他带出来的。”
“他敢说这话?”
“说了。还拿出十年前一张合影,是你俩在展会门口拍的。”
“那是因为他欠我两千块饭钱,不合影不让走。”
“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那是师徒传承仪式。”
老夫子差点把水喷出来。
他抬眼望去,老赵正站在人群中央,一手叉腰,一手挥着手机,唾沫横飞。
“走,”老夫子拽起大番薯,“咱们去拆他的台。”
两人刚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穿深蓝唐装的老外,身后跟着翻译。
“您就是老夫子先生?”唐装老外主动伸手,“我在新加坡听过您的演讲视频,特意赶过来。”
“欢迎欢迎。”
“我们集团正在筹建亚太创新中心,想找几位中国技术领袖做顾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老夫子还没回答,大番薯突然插嘴:“顾问费结美元还是人民币?”
翻译愣住,随即笑场。
老夫子瞪了他一眼:“闭嘴。”
唐装老外哈哈大笑:“我喜欢这个胖子,直率!”
三人聊了不到十分钟,当场约定下周开线上会议,讨论合作框架。
老夫子掏出手机,新建了个群,把在场表达合作意愿的七八个人拉了进去。
“今晚不散群。”他说,“明天上午我让助理整理大家的需求,做个匹配表发群里。”
有人问:“这算不算商业化运作?”
“不算。”他答,“这叫朋友之间互相搭把手。”
他又回到大厅中央,一群人自动围拢过来。有人递饮料,有人递纸巾,还有人拿着平板请他签名。
他接过笔,在平板上写了四个字:**先做再想**。
“这是我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前说过,不再重复。”
“现在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所有人安静下来。
“你们当中,有谁在过去一年里,主动帮陌生人解决过一次技术难题?”
大厅里一片沉默。
一只手缓缓举起,是那个戴眼镜的德国人。
紧接着,又有三四只手举了起来。
老夫子点点头,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老赵正拉着翻译,试图挤进圈子。
他嘴角一扬,握紧了手里的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