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着时手里还抓着那块黄色积木，老夫子轻轻掰开他的小手指，把零件放进玩具盒。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刚过六点。屋里安静，只有厨房水龙头滴答响了一声。
他走进书房，灯一开，桌面上那份文件立刻映入眼帘。纸张边角有些卷，像是被翻看过很多遍。标题写着《客户反馈模型优化建议》，署名是“陈”。他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标注了数据来源、分类逻辑和应对策略，连配图都重新画过一遍。
他合上文件，拿起来走出家门。
公司早会还没开始，会议室里人不多。老夫子把文件放在主位前，顺手推到正中间。几位高层陆续进来，有人瞥了一眼封面，随口问：“谁写的？”
“陈小姐。”他坐下，语气平常，“昨晚孩子睡了以后她做的。”
一位穿灰西装的领导翻开看了两分钟，眉头慢慢松开。他抬头问：“这些建议，技术部能落地吗？”
“已经试运行一晚了。”老夫子说，“东南亚区用了新模板回复客户，投诉转化率下降三成。”
另一人皱眉：“她现在不是还在休育儿假？这么高强度工作，怕是撑不了几天。”
“她没请育儿假。”老夫子看着对方，“上个月正式返岗，考勤全满，项目进度排在前三。”
会议室安静了一下。
灰西装放下文件：“成绩是不错。可突然表彰一个刚回来的人，其他老员工怎么想？尤其是那些一直顶着压力干活的。”
“那要不要也给老赵发个奖？”老夫子忽然笑了，“上次系统崩溃，他第一时间删了备份说是‘节省空间’。”
旁边几个人笑出声。有人接话：“老赵那次差点让我们赔一百万。”
“我说的不是情绪。”灰西装坚持，“是规则。新人也好，复职也罢，总得有个过程。现在就拉出来表扬，容易让人觉得公司在搞特殊。”
老夫子没急着反驳。他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纸，递给对方：“这是秦先生整理的续约数据。过去三个月，陈小姐负责的客户续约率提升了41%。行业平均是18%。”
纸上表格清晰，每一行都有原始记录编号和验证方式。
灰西装盯着看了许久，终于点头：“……确实过硬。”
另一个人开口：“但公开表彰，是不是太张扬了？万一后续跟不上，反而影响形象。”
“那就别停。”老夫子说，“让她继续干，我们继续看。成绩摆在这儿，不怕检验。”
又一阵沉默。
最后坐在主位的老总合上资料，拍板：“今天下午开全员大会。主题就定——‘致敬幕后英雄’。”
通知发出去的时候，陈小姐正在工位上改一份合同条款。手机震动，她点开邮件，手指顿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老夫子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
“进来。”
她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压得很低：“表彰会……是不是有点过了？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
老夫子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他抬手，帮她把歪了的领带夹扶正。
“你做了不止是该做的事。”他说，“你让所有人知道，一个妈妈也能在战场上打赢仗。”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而且。”他笑了笑，“你不上去讲两句？让全公司看看，谁娶到了最厉害的女人。”
她瞪他一眼，脸上却有了笑意。
下午两点，礼堂坐满了人。横幅挂在舞台上方，白底红字：致敬幕后英雄。
主持人念完开场词，灯光暗了些，大屏幕开始播放短片。画面里是深夜的办公室，陈小姐坐在电脑前核对数据，旁边放着一杯凉透的咖啡。镜头扫过她的桌面，有孩子的涂鸦画，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爸爸加油”。
台下不少人开始小声议论。
“这不是陈经理吗？原来那次危机她也参与了？”
“听说她天天加班到十点，第二天照样准时开会。”
“我还以为她回来只是挂个名……”
短片结束，主持人走上台：“接下来，请允许我介绍今天的主角——带领团队完成数据分析重构、推动客户维系方案全面升级的陈小姐！”
掌声响起。
她从后排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聚光灯打下来，有些刺眼。她站定，目光扫过人群，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停了一秒。老夫子坐在那儿，双手拍得特别用力。
“谢谢大家。”她开口，声音稳，“说实话，站在这里，我有点紧张。因为我知道，这份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
台下安静。
“我要感谢技术部的同事，连续三天熬夜调试模型；感谢客服组的伙伴，一条条听录音找问题；也要感谢我的家人。”她看向老夫子的方向，“他们让我明白，回家抱孩子和来公司打仗，从来都不是二选一。”
台下有人笑，更多人鼓掌。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上班。我想说，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孩子长大后发现，妈妈除了做饭洗衣，什么都没留下。”
她顿了顿。
“我现在是妻子，是母亲，也是职业人。这三个身份，我不删任何一个。未来，我会走得更稳，更远。”
掌声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响。
老夫子坐在原地，没站起来，但一直在拍手。直到手掌发红，也没停下。
会议结束后，人群散去。陈小姐回到工位收拾东西，老夫子走过来靠在桌边。
“讲得不错。”他说，“最后一句，我都快哭了。”
“你哭什么。”她收起笔记本，“你明明笑得最大声。”
“那是骄傲。”他耸肩，“我老婆牛逼，我能不高兴？”
她摇头，把包背好：“晚上回家吃饭？”
“回。”他说，“这次我买鱼。”
两人并肩往电梯走。路上遇到几个同事，纷纷打招呼。
“陈姐，以后带娃经验也分享一下啊！”
“你们家孩子画的飞船，昨天被行政做成贴纸了！”
她笑着回应，脚步轻快。
电梯门打开，他们走进去。数字一层层跳。
到了办公区，老夫子突然说：“等会还有个会。”
“什么会？”
“不知道。”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通知刚发，地点在b3会议室。”
她挑眉：“你还记得路？上次你走错楼层，把财务报表交给了保洁阿姨。”
“那次是意外。”他辩解，“而且她还夸我字写得好。”
她笑出声。
两人拐过走廊，朝b3走去。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在等。
老夫子走在前面，推门进去。
屋里灯光亮着，长桌两侧坐了七八个人。正前方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一行字：关于核心岗位接班计划的初步讨论。
老夫子脚步一顿。
陈小姐在他身后轻声问：“怎么了？”
他没回答。
他盯着白板，眼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