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回到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没去食堂,直接拐进技术部的会议室。灯还亮着,几个人围在投影前,正回放白天峰会的录像。
“讲得真稳。”一个年轻工程师说,“尤其是你说‘伦理不是刹车’那句,我录下来当手机铃声了。”
老夫子摆摆手,“别搞这些花活,重点是后面的事。”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行业会议组织者发来消息:“今天现场反响很好,我们决定启动行业技术伦理协作平台筹建工作,希望贵部门牵头。”
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吹了声口哨,有人一拍桌子站起来,“咱们成标准制定者了?”
“别高兴太早。”老夫子打开金手指,调出三年来的决策日志,“刚才那一番话能站住脚,是因为我们真做过这些事。要是光说不练,现在就被人掀台子了。”
他点开一段记录:两年前,某大客户提出合作方案,利润可观,但数据使用边界模糊。技术部集体投票,否决。
又翻到另一条:AI识别系统测试中发现偏差,团队主动叫停上线,耗时三个月优化算法,损失千万订单。
“你们当时吵得很凶吧?”有人问。
“吵。”老夫子点头,“有人说我们太理想主义,放着钱不赚。可后来国际客户主动找上门,点名要这套经过验证的系统。”
屏幕上的数据静静滚动。没人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行业峰会闭门会谈如期举行。深灰套装的组织者坐在主位,开门见山:“我们计划成立技术伦理委员会,目标是制定一套可落地、可复制的实践框架。初步设想,由贵公司技术部主导筹备。”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随即,一位来自竞争企业的专家冷笑一声:“你们敢做,是因为还没真正面对过生死存亡的抉择。等哪天现金流断了,看你还讲不讲伦理。”
老夫子没动气。他把金手指同步的日志投到大屏上,一条条列出来。
“这不是选择题。”他说,“我们不是在牺牲利益,是在筛选客户。那些愿意为长期安全买单的,才是我们的目标用户。”
他顿了顿,“再说,真到了生死关头,靠违规操作续命的企业,我见过不少。活下来的,没几个。”
台下有人点头,也有人皱眉。
组织者看向技术部代表:“你们内部是怎么统一意见的?”
“开会。”老夫子答得干脆,“每周一次伦理评审会,所有项目过筛子。谁有异议都可以说,最终投票决定。我们甚至给实习生一票否决权。”
“实习生?”
“对。”他指了指后排坐着的一名年轻女孩,“上个月就是她发现问题,拦下一个边缘项目。”
女孩脸红了,低头笑了笑。
组织者若有所思,“这种模式……能不能推广?”
“能。”老夫子说,“但我们不能自己说了算。规则要是只听一家的,迟早变味。”
他转向技术部首席架构师——一个常年板着脸、以较真出名的男人。
“让他去。”老夫子说,“他是最反对激进推进的人,也是最懂技术边界的人。”
那人愣住,“你确定?”
“确定。”老夫子看着他,“你要去,不是代表我们,是代表所有可能被规则误伤的技术人。你得盯着,别让这东西变成束缚创新的绳子。”
会议室一片寂静。
组织者缓缓开口:“我们需要的,正是这种既懂技术,又能跳出利益看问题的人。”她看向那位架构师,“您愿不愿意参与?”
男人沉默几秒,点头:“我可以试试。”
散会后,老夫子走在回公司的路上。车窗外城市灯火流动,车内很安静。
手机响了。大番薯发来语音,背景嘈杂,像是在机场。
“老大,这边客户觉得我们太较真。”他的声音带着困惑,“有个订单差点谈崩,就因为不肯开放用户行为追踪权限。他们说别的厂商都能通融,咱们是不是太死板了?”
老夫子按下回复键,语气平静:“告诉他们,我们不是不做生意,是选择做什么样的生意。”
语音发完,他靠在座椅上,打开金手指,把今天的会议内容归档到“组织能力建设”模块。
屏幕上跳出提示:是否标记为“可复制经验”?
他点了确认。
系统自动分类,生成摘要,并推送给海外团队和秦先生负责的公益项目组。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收到组织者最后一条消息:“筹备组名单已提交,您推荐的人选获得一致通过。下一步将召开首次联席会议。”
他没回复。
回到办公室,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九点十七分。他打开新文档,标题写的是《技术伦理委员会初期运作建议》。
敲了两行字,停下。
转而新建一个表格,列出未来三个月需要跟进的重点事项:人员培训、案例库建设、跨企业试点安排……
正输入着,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技术部群聊。
有人发了张截图,是行业论坛的热搜榜。词条写着:“技术伦理也能赚钱?某公司靠‘不作恶’拿下国际大单”。
下面热评第一:“原来讲规矩真的能变现。”
第二条:“建议改名叫‘道德暴利组’。”
老夫子笑了笑,关掉手机。
他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马路还有车流,写字楼对面的广告牌一闪一闪。
坐回来时,顺手把桌上的茶杯挪了位置。杯子底下压着一张便签,是早上秘书留的:
“陈小姐来电,说资产优化后续文件已归档,感谢您的支持。”
他看了眼,没多想,翻过来当草稿纸用,在背面写下几个待办事项。
其中一条是:联系法务,更新海外项目伦理审查流程。
写完,撕下便签,夹进笔记本。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表格界面。最后一栏写着“潜在风险”。
他光标移过去,输入一行字:“内部执行松动”。
删掉。
改成:“过度自信”。
又删。
最后只留下两个字:“遗忘”。
这时,打印机突然响了。一份刚传过去的文件自动输出。
他走过去取,纸张还带着机器的温热。
抬头看了眼时间。
差五分十点。
整栋楼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亮着绿光。
他把打印好的文件放进文件夹,合上。
正准备走,手机震动。
是大番薯的新消息。
“老大,客户又回来了。”
老夫子点开。
“他们说,别的厂商肯通融,但他们反而不放心了。”
“最后签合同的时候,对方负责人说了句——”
老夫子往下划。
屏幕定格在最后一行字:
“就冲你们不肯改的那一行代码,我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