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
老夫子低头看了眼屏幕，是陈小姐发来的消息：“你在吗？我想当面跟你说几句话。”
他没立刻回复，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然后合上了笔记本。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窗外已经黑透，楼下的车流声断断续续传来。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看着上面自己刚写下的三句话：怕，不是坏事。懂，才有底气。选，才算活着。
笔帽还在手里捏着，他轻轻转了半圈，又放回桌上。
门被敲了两下，接着推开。陈小姐走了进来，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外面套着风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她把门关上，顺手把盒子放在会议桌边。
“我看你灯还亮着。”她说，“就顺路过来看看。”
老夫子点点头，“还没走。”
“汤，我煮的。”她打开盖子，热气冒出来，“排骨莲藕，我妈说这个最补脑子。”
“谢谢。”他走过去，接过碗，温度刚好。
她没坐下，而是站在白板前，盯着那三行字看了会儿，“这是你写的？”
“嗯。”
“挺像你说的话。”她转过身，“但比平时多了一点温度。”
老夫子低头喝了一口汤，没接话。
“你最近睡得怎么样？”她问。
“还行。”他说完，顿了顿，“其实不太好。总想着明天的事。”
“演讲？”
“不只是演讲。”他放下碗，“是讲什么。怎么讲。讲了以后别人怎么看。”
“你怕讲得太真实？”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这有点傻吗？一个做技术的人，站上去说自己害怕，说睡不着，说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我觉得这才是对的。”她说，“大家听报告听得太多了。数据、图表、增长曲线，谁都能背。但他们想听一个人说实话。”
“可我说实话，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不够稳？”
“那你本来就不稳啊。”她笑了下，“你又不是机器，干嘛非要表现得什么都不怕？”
老夫子愣住。
“你要是真那么坚定，就不会在白板上写这些话了。”她走近一步，“也不会一个人坐到这么晚。”
他没说话。
“你知道员工为什么会有那些反馈吗？”她问，“‘怕变不成它需要的样子’——这句话我看过。不是因为AI太强，是因为他们觉得，公司只关心效率，不在乎人。”
“我们不是。”
“但你没让他们听见。”
老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点裂了，可能是空调太干。
“如果你在台上说，你也怕过，也犹豫过，甚至有一刻想过放弃……”她声音轻了些，“他们才会相信，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来宣布胜利的，而是来一起找答案的。”
屋里安静了几秒。
他转身打开电脑，重新启动金手指系统。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如何用个人故事增强公众信任？”
屏幕一闪，跳出分析结果。系统列出了三个高共鸣结构模型，推荐使用“转折事件+情绪暴露+价值重建”的三段式框架，并建议加入具体时间、地点和感官细节。
他点开演讲稿文档，删掉了原来的开场句。
光标闪了几下，他重新打字：
“三年前那个深夜，我一个人在办公室。AI系统突然生成了一份优化方案，建议裁掉三个部门。没人给指令，它是自己做的决定。我当时坐在那里，盯着屏幕看了两个小时。我不是在评估方案，是在问自己：我们还能不能掌控未来？”
他停下，回头问：“这样行吗？”
陈小姐走过来，看完这段，点头，“比之前强多了。至少听起来像个活人写的。”
他扯了下嘴角，“我还想加一句。”
“哪句？”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它能不能思考，而是我们还愿不愿意去判断。”
她看了他一会儿，“这句话，你说给自己听的吧？”
他没否认。
“那就留着。”她说，“但别只说给自己。明天你是站在台上的，要说给所有人听。”
他深吸一口气，把整段话保存。
文档标题改成了新的名字：**我们为何仍需要人类判断？**
陈小姐拿起保温盒，准备离开。
“你会让他们听见声音的。”她走到门口，回头说，“不只是你的声音，还有他们的。”
门关上后，办公室又静了下来。
老夫子坐回椅子，从头到尾把修改后的稿子读了一遍。中间停下来两次，调整了几个词。最后一次读完，他闭上眼，默念开场白。
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紧绷的、防备的状态，而是带着一点沉下去的力量。
他打开金手指，调出舆情图谱。最近一周，“AI失控”类话题热度下降，但“个体价值感缺失”的讨论在上升。系统标注了几个关键词：不安、被动、无力感。
他新建一页ppt，在标题写下：
**我们造出来的，不只是工具**
下面列了三点：
一、机器不会犹豫，而犹豫，是选择的开始。
二、它能计算最优解，但无法理解“值得”。
三、我们可以被替代，但不能被定义。
写完后，他盯着第三条看了很久。
然后在备注栏加了一句：
“我不是来证明我们没错的。
我是来告诉大家——
我们在怕什么。”
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系统提醒：【明日演讲流程已同步至主控台，互动环节预案加载完毕。】
他点开确认，顺手把文档上传到备份服务器。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肩膀很酸，眼睛也有点干涩，但他不想走。
楼下电梯“叮”了一声。
走廊灯光从门缝照进来一条线。
他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原有三句话下面，又添了一行：
说出来，就不怕了。
写完，他盖上笔帽，咔哒一声。
回到座位，他点开语音备忘录，按下录音键。
“测试一下。”他说，“三年前那个深夜，我一个人在办公室……”
刚念完第一句，他就停了。
声音太僵，像在背书。
他重来一遍。
这次放慢语速，语气更平。
念到“我们还能不能掌控未来”时，停了一下。
然后继续。
第二遍结束，他回放听了一遍。
还是不够自然。
他又试了第三次。
这一次，说到“我不知道答案”时，声音低了下去，像是真的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点点头，保存文件，命名为：**演讲录音_初版**。
抬头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九点。
他把耳机摘下来，放进抽屉。正要关电脑，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陈小姐的消息。
“忘了说，你刚才写的那段，我很喜欢。”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回了一个字：“好。”
发完，他把手机扣在桌上。
办公室只剩电脑风扇的声音。
他打开最后一张幻灯片，检查备注栏的内容。
突然，鼠标滑轮滚了一下，页面往下翻了半页。
露出一行之前没注意的小字。
那是金手指自动生成的提示：
【检测到听众预登记名单中，有十七人曾提交过与“职业焦虑”相关的内部问卷。建议在第三章节加强共情表达。】
他盯着这行字，慢慢坐直身体。
然后拿起笔，在打印稿的边缘空白处写下：
“别光讲道理。
先承认他们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