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走出会议室时,夕阳刚好斜照在走廊的地毯上。他没回头,也没握手,包甩在肩上,脚步稳得像压着秒针走。律师跟在后面,手里抱着合同本,嘴都快抿成一条线了。
他没去电梯,也没回主会场,而是拐进了三楼的茶歇区。靠窗的位置空着,他坐下,把包放在一旁,手机拿出来,屏幕亮起,十几条消息堆在上面。
陈小姐的消息还停在那个“赢了?”字上。他没回。现在不是赢不赢的问题,是还没定。
咖啡机嗡了一声,自动出杯。他起身接了一杯,没加糖。刚坐回去,手机又震了。是律师发来的语音转文字:“对方说愿意再谈,但数据共享这块不能全免。”
他看着窗外。峰会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人在拍照,有人在交换名片,还有人在举着平板激烈讨论。热闹是他们的,他这边只有冷咖啡和未签的合同。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大番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背景音是人群喧哗和主持人念名字的声音。
“喂?老大?我正准备冲进主会场听闭幕演讲呢!”
“别冲了。”老夫子说,“上来,三楼东侧洽谈角,带点你那股傻劲儿过来。”
“啊?我又不懂合同……”
“你懂我们系统怎么用就行。来,快点。”
挂了电话,他把咖啡喝完,杯子捏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打开平板,调出金手指界面,输入几个参数,开始跑新的合作模型。
五分钟后,大番薯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头上三根头发被风吹得乱飞,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峰会logo的帆布袋。
“来了来了!”他一屁股坐下,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我还顺了个纪念本,写着‘合作共赢’四个字,特吉利。”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待会说话别背口号,就说你平时怎么用系统的,用了之后啥感觉。”
“这还不简单?”大番薯挺起胸,“以前我要查个订单状态,得翻三个页面,还得等秦先生教我点哪里。现在我自己就能搞,点一下,两秒出结果,连我这种笨人都能当临时主管!”
老夫子点点头:“就这语气,待会直接说。”
话音刚落,周维诚带着助理和一个技术代表走了过来。这次没人穿得像要去签生死状,领带松了半扣,脸色也没之前那么紧。
“李总。”周维诚站在桌边,没坐,“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还是希望能在数据层面有些实质进展。”
老夫子没急着回应。他示意大番薯:“这是我搭档,大番薯。他刚用我们系统做完一轮测试,你说说,好不好用。”
大番薯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脸有点红:“好用!特别好用!上周我去仓库巡检,系统自动推送了三台设备的预警,我顺手处理了,结果第二天老板说我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其实我就点了两下……”
技术代表忍不住笑了:“真这么灵?”
“比我说的还灵!”大番薯认真道,“而且界面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弹窗,不像别的系统,点一下跳五个广告。”
周维诚的助理低头记了点什么。周维诚的脸色松动了些。
老夫子这才开口:“数据的事,我可以让步,但方式要改。”
他把平板推过去:“原始数据不移交,但我们建一个加密共通平台,你们可以实时查看脱敏后的运行指标,比如订单量、响应速度、故障率。所有权限操作都有记录,第三方监管。”
周维诚皱眉:“那和远程登录有啥区别?”
“区别在于,你们看到的是经过规则过滤的数据流,不是原始库。就像看直播,你能看见画面,但拿不走服务器。”老夫子说,“另外,排他期我也调整一下——改成动态解除。”
“什么意思?”
“每完成一个里程碑项目,排他期自动缩短六个月。做满两个项目,限制减半;三个项目全达标,立刻解除。”
周维诚沉默了几秒,看向技术代表。那人点点头:“模式可行,技术上能实现。”
助理小声说了句:“比原来宽松,但有激励机制,不容易被钻空子。”
周维诚坐了下来。
“李总。”他说,“您这方案,等于把绑定关系从‘硬锁’变成‘软连’。我们得承担更多前期投入,你们却保留了灵活性。”
“可我们也承担风险。”老夫子说,“你们要是中途撤支持,我们的系统更新节奏一样会被打乱。合作不是谁管谁,是互相托底。”
会议室那边传来敲门声,助理过去开了门,回来低声说:“总部刚来电,问今天能不能定。”
周维诚抬头,盯着老夫子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您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非要签长排他吗?”
“怕我们拿了资源转身就去找别人。”老夫子说。
“对。但您刚才那句话提醒了我——”他指了指平板上的模型图,“这不是交易,是共建生态。既然是建生态,就得留活路。”
他伸手拿起笔:“行,我接受这个方案。明天起,我们同步组建联合项目组。”
老夫子没动。他指着合同最后一页:“先签意向书,具体条款明天重新拟,双方法务对接。”
“没问题。”周维诚也在文件上签下名字,合上本子,“不过李总,您这人真是难搞。”
“我不难搞。”老夫子收起平板,“我只是不想将来某天,因为今天签了个糊涂约,被人指着鼻子说‘当初就不该信你’。”
大番薯在一旁听得直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袋里掏出那个纪念本,翻开第一页,郑重其事地写上:“2025年4月3日,我和老大搞定了周总,合作成功!”
他举起本子:“留个纪念!”
众人一愣,随即笑出声。连周维诚都摇头笑了。
“李总。”他说,“您这搭档,比您可爱多了。”
“他是我们团队的情绪稳定器。”老夫子难得开了句玩笑,“成本低,耗电少,还能暖场。”
气氛彻底松了。
助理开始收拾文件,技术代表主动加了秦先生的企业账号,说晚上就把初步接口文档发过去。
老夫子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那块旧表还在走,慢了七分钟,但他没调。
“走吧。”他对大番薯说,“回主会场,闭幕式快开始了。”
“哎,等等!”大番薯从袋子里又掏出一包饼干,“我路上买的,分他们一点?”
“不用了。”周维诚摆手,“你们留着垫肚子。明天见,正式开工。”
两人往外走,走廊灯光明亮。大番薯一边走一边啃饼干,含糊地说:“我觉得周总其实人不错,就是一开始装得太严肃了。”
老夫子没答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洽谈区,周维诚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手机又震了。是秦先生发来的消息:“陈小姐问,谈成了吗?”
他停下脚步,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继续往前走。
拐角处的服务台前,工作人员正在整理资料夹。最上面那份封面写着“智能协同系统合作洽谈记录”,编号0498。
老夫子路过时,手肘轻轻碰到了桌子。
资料夹滑下来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