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短信:“你们不怕鬼故事吗?”他没回,也没删,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茶杯已经凉了,杯底一圈浅黄的茶渍贴着瓷面。
他起身拉开抽屉,把昨晚整理的资料放进去,顺手将“启航=老赵马甲”的笔记钉在白板正中。刚坐下,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老总,云阳那边打来的。”助理的声音,“宣传单发到社区中心,刚拆箱就有人投诉,说纸一折就裂,油墨蹭得到处都是。”
老夫子皱眉:“不是用的加厚哑光纸?”
“说是……跟合同写的一样。”
“拍几张实物照片发我。”
不到两分钟,手机震动。他点开图片,眉头越拧越紧。纸张边缘毛糙,字迹晕染,右下角还有一块明显的水渍印。这种质量,别说给老人看,风吹一下都能散架。
他打开系统,调出本次采购的质检报告。数据显示纸张克重只有标准值的七成。误差不可能这么大。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金手指启动。供应链数据流瞬间铺满屏幕。所有供应商信息开始自动比对。三秒后,一家公司被标红——宏达文印。
这家公司注册才两个多月,法人信息模糊,连官网都没有。更奇怪的是,过去两周,它有一笔二十万的资金流转进了老赵控股的贸易公司账户。
老夫子冷笑一声。又是这一套。
他拨通宏达文印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声,嗓音干涩,带着点刻意的客气:“哎哟老总您亲自打来啦,真是不敢当。这事儿吧,我们也挺难的,最近原材料涨价,能按合同最低标准交货都不容易了。”
“最低标准?”老夫子问,“合同写的是120克加厚纸,你这连80都不到。”
“哎呀,行业里都知道,实际执行嘛,有点浮动很正常。”对方笑得圆滑,“咱们合作一次,以后还能长期做,您说是不是?”
“我明天去你仓库看看。”
“啊?”那声音顿了一下,“这个……我们厂最近在检修设备,不太方便接待。”
“那就后天。”
“后天也不太行,要不您让员工来?”
“我要亲自看。”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语气变了:“您这是不信我们?那行,来就来吧,反正清者自清。”
挂了电话,老夫子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宏达文印的仓库在城东工业区,一栋灰顶铁皮房,门口堆着几卷废纸边角料。他到的时候,一个穿旧西装的男人从屋里迎出来,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齐,眼神却一直往旁边瞟。
“您可算来了。”男人笑着伸手,“我是陈经理。”
老夫子没握他的手,直接把手里一叠破损的宣传单拍在旁边的木桌上:“这就是你说的‘符合标准’?”
陈某低头看了看,脸上的笑没变:“这……可能是运输途中受潮了。我们出厂时每一批都检测过,有合格证的。”
“拿出来。”
“什么?”
“质检报告。”
陈某转身进屋,一会儿拿出一张盖章的A4纸。老夫子接过,扫了一眼,又掏出手机打开扫描程序。二维码识别结果跳出:检验机构为虚假注册单位,无备案信息。
他抬头看着陈某:“你敢让我现场抽检三箱未拆封的货吗?”
陈某脸色一僵:“这……今天厂里刚好没库存。”
“昨天不是刚发货?”
“发完了。”
“那前天呢?大前天?”
“运输队的事我不好管。”陈某往后退了半步,“再说合同也没规定必须当场验货,您爱要不要,别家有的是。”
老夫子盯着他:“你收了老赵多少钱?”
“谁?”陈某装傻,“我不认识什么老赵。”
“你账户上周进的二十万,是从他公司转的。你以为换了个名字就查不到?”
陈某嘴唇抖了一下,随即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要是不满意,下次别找我们就是了。”说完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老夫子没追,站在原地看了会儿那扇关上的铁门。风吹过来,卷起地上一片碎纸,打着旋儿贴到墙根。
回到办公室,他把录音、资金流向图、假质检报告全调出来,投影在白板上。三项证据并列,中间用红线连向“老赵”两个字。
他坐下来,打开企业公开数据库,输入老赵名下的公司编号。金手指自动关联七家企业。餐饮店、建材公司、婚庆服务、保洁公司、物流公司、广告代理、教育培训。
一家家翻过去。两家餐饮店近三年申报营业额几乎为零,但门店日均客流不小。婚庆公司过去一年开了二十七场发票,金额全是整数,且客户重合率极高。物流公司车辆年检记录缺失,却天天在跑单。
这些都不是小事。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不打眼前仗,专挑软肋敲。
手机震了一下。社区中心发来新消息:“第二批物料什么时候到?爷爷奶奶们等着呢。”
他回了个“快了”,然后把宏达文印拉入黑名单,通知采购组立刻更换供应商。
窗外天色渐暗,楼道里的灯亮起来。他靠在椅背上,盯着白板上的证据链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老赵以为换个小公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劣质纸想毁他信誉?那他就陪他玩到底。
他打开邮箱,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填了税务局举报平台,主题空着没写。附件已经上传了三家公司的异常经营数据包。
鼠标悬在发送键上,他又停住了。
现在发出去,老赵顶多被罚点钱,改头换面再来一次。不如等一等。等他动作更大一点,牵扯更多人进来,再一锅端。
他把邮件存为草稿,退出邮箱。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未知号码。
“你以为换个供应商就没事了?”
老夫子看完,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下。
他打开日程表,在“祖辈育儿支持计划”那一项后面加了个备注:“所有物料双重复核,源头直采,不留中间商。”
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大番薯和秦先生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收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老赵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横线,接着写下三个字:查到底。
笔尖在纸上划出最后一道痕迹时,楼下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