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那份文件合上,手指在桌角停了两秒。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外面走廊已经没人走动。他没急着关电脑,反而点开了一个从不对外展示的程序界面。
金手指的页面跳出来,数据流安静地滚动。他输入了一个人的名字。
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几行分析:会议发言次数比上周多三次,加班记录连续五天超过八点,与主角对话后平均心跳上升十二次每分钟。最后一条标注是:“情绪波动频繁出现在独处场景,存在未表达意图的可能性——概率68.3%。”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又翻回刚才那份“员工关怀计划·二期提案”。文档末尾那句手写批注还在:“有些改变,是从一个人开始的。”
字迹很轻,像是写完才决定加上去的。
他把这句话读了三遍,然后合上笔记本,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茶水间门口碰到了陈小姐。
她穿着米色外套,手里抱着一叠打印好的资料,正低头看内容。晨光从侧面照过来,落在她的发梢上。老夫子本想绕过去,结果她刚好抬头,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一笑很短,但足够让他脚步顿住。
他走过去,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今天降温。”他说,“喝点热的。”
她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时轻轻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又像是没准备好接这个动作。她低声道谢,声音比平时轻。
老夫子站在原地没动。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末有空吗?”他开口,语气像在汇报项目进度,“我想去城西那个新修的公园走走。听说樱花开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他平时说话的方式。但他没改口,也没补充解释。
陈小姐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热气往上冒,模糊了她的表情。过了两秒,她点点头:“好。”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一点。走到拐角处,她抬手碰了下耳坠,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老夫子站在原地,直到杯子里的水凉了。
回家后他翻出一件浅灰色风衣,挂在衣柜前看了十分钟。这衣服买了两年,只穿过一次,还是公司年会。他拿出来抖了抖,发现袖口有点皱,赶紧拿熨斗过了一遍。
洗完澡坐在沙发上,他再次打开金手指,输入关键词:“如何营造浪漫氛围”。
系统列出一堆建议:光线柔和为佳,背景音乐选择轻钢琴或自然音效,植物香气优先白山茶、铃兰等淡雅类型,避免强烈气味干扰情绪交流。
他还往下拉,看到一条备注:“人类情感触发机制复杂,建议减少技术干预,增加真实互动频率。”
他关掉提示,掏出纸笔记下要点:湖边长椅、野餐布、白山茶花、无电子设备干扰。
第二天一早,他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
公园刚开门,游客还不多。他沿着指示牌往湖边走,找到一张靠树的木椅。周围樱花开得正好,风吹一下,花瓣就往下落。
他铺开格子野餐布,把花束放在中间。花是他七点前去花店买的,老板问他要不要配点别的,他说只要这一种。
放好花,他又检查了一遍手机是否静音,确认金手指后台没有自动弹窗提醒。他不想在这时候收到任何工作消息。
时间离约定还有十分钟。
他站在树下,风衣领子竖着,手插在口袋里。阳光穿过树枝照在地上,一块一块的光斑随风晃动。
他看了看表,又抬头望向入口方向。
没多久,远处出现一个身影。
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低马尾,肩上背了个小包。她走得不快,但在靠近湖边时明显放慢了脚步。
老夫子感觉喉咙有点干。
她越走越近,看见他站在树下,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
两人隔着几步站定。
“你来得挺早。”她说。
“怕位置被人占了。”他答。
她笑了笑,目光落在野餐布上的花束上。“这是……”
“白山茶。”他说,“系统说这种花适合今天。”
她眨了眨眼:“你还查了这个?”
“查了。”他点头,“灯光、音乐、气味都试过方案。后来觉得太麻烦,就只留了这个。”
她低头看着那束花,嘴角慢慢扬起。
“其实我昨天也试了三套衣服。”她轻声说,“不是为了谁,只是想好看一点。”
老夫子没说话。
风吹过来,一片樱花落在她的肩上。他伸手想帮她拂掉,抬到一半又收回来。
“你可以拿下来的。”她说。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那片花瓣,轻轻捏住,拿开。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我有个问题。”他说。
“你说。”
“上次你在文件上写的那句话,‘有些改变,是从一个人开始的’……那个人,是指我吗?”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看着他,眼睛很亮。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她说。
他点点头,像是接受了某种信号。
“所以这次,我不是来观察数据的。”他说,“我是来等一个人的。”
她抿嘴笑了笑,没躲开他的视线。
“我知道。”她说,“我也不是随便来的。”
两人站着没动,距离不远也不近。
远处传来小孩追跑的声音,还有老人打太极的广播音乐。湖面泛着细碎的波光,一圈圈往外荡。
“要坐吗?”他问。
“好。”
他先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犹豫一秒,坐了下来。
野餐布不大,两人挨得很近。她把包放在腿上,双手搭在上面。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些。”他看着湖面,“以前总觉得事情要讲逻辑,要有依据。可最近我发现,有些事,系统算不出来。”
“比如?”
“比如你现在坐在这里,我明明知道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七十你会来,但我还是来了。”
她转头看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她问。
“知道什么?”
“值不值得等。”
他沉默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金手指图标一闪而过。他没有点开,而是直接锁屏,放进包里。
“现在不用看了。”他说,“我已经知道了。”
她笑了,这次笑得久了一些。
风又吹过来,卷起几片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野餐布上。
她伸手拿起一朵,夹在手指间转动。
“下周行政部组织家属开放日。”她说,“你要不要来看看?”
“家属?”他问。
“员工可以带一个同伴。”她看着他,“不是强制的。就是……如果你想来的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去。”他说,“穿这件风衣。”
她笑出声:“这么正式?”
“重要场合。”他说。
她低下头,手指还在转那朵花。
太阳升高了,光线更亮。湖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老夫子深吸一口气,把手慢慢挪过去,轻轻放在野餐布边缘,离她的手不远。
她看了一眼,没动。
几秒钟后,她的手指一点点移过去,指尖轻轻碰上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