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纤轻微晃动的瞬间,老夫子眼皮跳了一下。
他没出声,只是把平板往身前挪了半寸,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一道弧线。绿线还在爬,像一条刚睡醒的蛇,慢悠悠地扭着身子往前蹭。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数据流上了。
“刚才那一下,”他开口,声音不高,“不是你们拔的线吧?”
几个技术员抬头,互相看了看,摇头。
“我没碰。”小张说。
“我这边也没操作。”
老夫子点点头,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大番薯。那人正踮着脚往架子上放硬盘,听见动静差点一个趔趄,赶紧扶住柜子:“我、我也就放了个盘,真没动别的!”
“我知道。”老夫子摆摆手,“我不是怪你。”
他说完,转向主控台另一侧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技术部高手。这人从昨晚就没换过姿势,黑框眼镜压到鼻梁根,手指在三台显示器之间来回切换,像个守夜的机器。
“影蛇,”老夫子叫了他的代号,“刚才系统有波动,你看出来源了吗?”
那人没回头,只抬了抬下巴:“不是我们的人。是他们上线了。”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一拍。
秦先生原本靠在门边喝水,一听这话差点呛住,连忙把瓶子拧紧走过来:“上线?意思是黑客又回来了?”
“不是回来。”影蛇终于转过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他一直没走。刚才十分钟的‘断电’,他信了八成,试探性回连两次,一次查日志,一次清缓存。”
“然后呢?”老夫子问。
“然后……”影蛇嘴角抽了一下,“他打错了一个命令。”
老夫子眼睛一亮:“哪个?”
“rm -r f。中间多了个空格。这种低级错误,脚本不会犯,只有人会。”
“哈!”老夫子猛地一拍桌子,“我就说嘛,再厉害的程序也得听人指挥,只要动手,就会露马脚!”
秦先生听得一头雾水:“就因为一个空格,就能锁定位置?你们是不是太兴奋了点?”
“你不明白。”老夫子笑出声,“自动化攻击讲究效率,命令都是复制粘贴或者脚本生成,格式工整得很。谁会在删文件的时候多敲个空格?除非他是半夜三点困得眼皮打架,手指抽筋。”
“而且,”影蛇补充,“这个错误出现在第三次回连时,前两次都正常。说明他放松了警惕,开始手动操作了。”
“这就叫得意忘形。”老夫子搓了搓手,“趁他飘,咱们就得给他套绳。”
接下来十分钟,没人说话。影蛇调出金手指的深层溯源界面,老夫子站在他身后盯着每一帧日志滚动。秦先生识趣地退到一旁,掏出手机假装看消息,其实一直在偷瞄屏幕。
突然,影蛇手指一顿:“延迟异常。”
“怎么说?”
“最后一次心跳包返回时间是38毫秒。结合国内骨干网拓扑模型,能跑到这个延迟的,基本集中在华北一带。排除掉东部沿海和西南节点后,剩下最可能的是城北工业区。”
“工业区?”秦先生凑上来,“那边不是一堆废弃厂房吗?”
“正因为空,才适合藏人。”老夫子眯眼,“带宽够大,电费便宜,还不用登记真实身份。要是我搞非法服务器,我也选那儿。”
影蛇没接话,而是打开了另一组数据流——全网自由职业平台的接单记录。他输入关键词“渗透测试”“远程维护”,筛选出最近两周内接了高危项目的独立技术员。
“有个叫林某的,”他指着其中一行,“三天前接了个单,报价五万,要求七十二小时内瘫痪一家中型企业的核心系统。付款方式是虚拟币预付三成,成功后再结尾款。”
“老赵最爱玩这套。”老夫子冷笑,“钱给得爽快,事儿干得阴毒。”
“更巧的是,”影蛇继续翻,“这人上周在某个论坛发过一篇技术帖,讲的就是多重跳板+碎片加密的组合打法,跟这次攻击手法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这是简历。”老夫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他还嫌自己不够显眼?”
秦先生咽了口唾沫:“可光凭这些,警察也不会立案吧?总不能因为人家写过文章,就抓他。”
“当然不止。”影蛇调出最后一段日志,“我在跳板机上埋了个微型嗅探器,在他回传操作记录时,截到了一段本地路径。”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d:\\hack_log\\laozhao_payment\\`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然后老夫子笑出了声:“哎哟,还建个文件夹专门存老赵的付款记录?兄弟,你这是想给警方送证据包啊?”
“要不要现在报警?”秦先生问。
“别急。”老夫子摆摆手,“现在报,人还没抓着,他耳朵灵的话立马关机跑路。到时候工厂一锁门,咱们连根毛都找不到。”
“那怎么办?等他自己出来?”
“不。”老夫子站直身子,眼神亮得吓人,“我们让他觉得——我们还是啥也不知道。”
他说完,转身走到主控台中央,拿起对讲机:“A组,继续保持低频传输节奏,模拟系统残血运行;b组,把诱饵服务器的日志循环打开,制造频繁崩溃假象;c组,冷备份继续推进,但别提速,控制在每小时5%以内。”
“你是想养着他?”秦先生明白了,“让他以为我们快不行了,继续上线收情报?”
“对。”老夫子咧嘴一笑,“等鱼吃上钩,咱们再提竿。”
影蛇这时摘下耳机,低声说:“信号源已经锁定。只要他再连一次,我们就能反向注入定位程序,实时追踪物理位置。”
“那就等。”老夫子坐回椅子,翘起腿,“反正他拿了钱,肯定得盯着结果看。只要他还贪这笔尾款,就一定会回来。”
秦先生看着他那副悠闲样,忍不住吐槽:“你说得轻松,万一人家拿了钱就跑呢?”
“不会。”老夫子摇摇头,“做这行的,都爱看成果。就像厨师做完菜要尝一口,杀手杀人要看尸体倒下。他不来确认,睡都睡不踏实。”
正说着,主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警报,也不是数据中断,而是一条极细的蓝线悄然浮现,从跳板机延伸出去,穿过七层代理,最终停在一个坐标点上。
影蛇盯着看了三秒,缓缓开口:“他上线了。”
老夫子立刻坐直:“Ip落点在哪?”
“城北电子六厂,旧车间b区。电力监测显示,该区域近四天持续高负荷运行,符合服务器集群特征。”
“地址有了,人有了,动机有了,证据链也闭环了。”老夫子深吸一口气,转向秦先生,“该你出场了。”
秦先生点头,掏出手机打开邮件界面:“我现在就把协查材料发给经侦队王队长,附上行为还原视频和支付路径模拟图。”
“记得加密。”老夫子提醒,“别让中途被人截了胡。”
“放心。”秦先生手指飞快敲击,“发完我就打电话,约他们十分钟后开线上会议,联合制定抓捕方案。”
“好。”老夫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红点上,一动不动。
影蛇完成最后一条日志封存,摘下耳机,轻声说:“信号源锁定,可随时移交。”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空调吹着冷风,键盘余温未散,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二十八分。
老夫子忽然笑了下:“你说,老赵现在在干嘛?”
秦先生头也不抬:“估计正坐在办公室数钱,等着听好消息。”
“可惜啊。”老夫子轻轻摇头,“他雇的这位‘高手’,连文件夹都不会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