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主考官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既然存在异议,我们是否需要启动背景核查程序?”
老夫子耳朵贴着门板,蓝牙耳机还挂在耳上,手指轻轻敲着裤兜里的硬盘。他没动,像是在等什么。
大番薯端着三杯咖啡从茶水间回来,脚步慢得像在遛弯儿,路过监控探头时还真弯腰系了下鞋带,抬头还冲摄像头眨了眨眼。
“你干嘛?”老夫子低声问。
“练习自然。”大番薯小声答,“我刚才想了想,要是监控里我走得像做贼,那咱们的证据不也成贼赃了?”
老夫子嘴角一抽:“你想太多了。”
两人靠墙站着,秦先生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双手交叠,呼吸平稳,眼神却亮得有点吓人。
屋里的讨论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认为候选人确实存在越级沟通行为,虽未查实违规,但流程意识薄弱,建议评分下调。”
是那个被收买的考官,声音沉稳,带着点惋惜的语气,装得跟真关心公司制度似的。
主考官沉默了几秒:“其他评委有何意见?”
左侧女考官开口:“他在面试中已说明情况,属于紧急报销修正,且事后补了流程。我个人认为,不足以构成职业操守问题。”
另一位男考官接话:“而且他今天的应答非常扎实,尤其是跨部门成本核算那块,提的预警机制很有实操性。”
“可动机呢?”灰呢大衣考官坚持,“一个员工,主动绕过直属领导,直接找财务,这本身就值得警惕。”
老夫子听到这儿,轻轻捏了下耳机开关,一条加密消息发了出去。
几秒后,秦先生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迅速调整站姿,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各位考官,”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关于刚才提到的流程问题,我想补充一点。”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不否认那次沟通方式可以更规范,但我当时选择直接联系财务,是因为发现一笔三百万的付款即将逾期,而我的直属主管正在外地出差,电话一直打不通。如果等流程走完,公司会面临违约金和信誉损失。”
他顿了顿,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格:“这是我当时的应急处理记录,包括时间戳、通话录音备份、以及后续补签的审批单。我可以现在提交。”
主考官翻看资料,眉头慢慢松开。
“所以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他问。
“数据异常波动。”秦先生答,“q3报销单里有七笔费用的发票编号连续,但开票单位不同,时间却集中在同一天。系统没报警,但人工核对能发现猫腻。我当时怀疑是有人批量伪造票据,抢先支付套款。”
屋里安静了一瞬。
“那你后来查到是谁了吗?”女考官问。
“查到了。”秦先生点头,“是外包团队的一名临时会计,已经移交法务处理。这件事之后,我也向部门建议增设‘发票连号跨单位预警’功能,目前技术部已经在开发。”
主考官合上文件:“所以你不是破坏流程,是在补流程的漏洞。”
“是的。”秦先生说,“制度是用来保护公司的,但如果它被人钻空子,或者反应太慢,那我们就得有人往前一步。我不是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让公司吃亏。”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翻纸声,还有笔尖划过评分表的沙沙声。
老夫子在外头听着,慢慢直起身子,把耳机摘了下来。
大番薯凑过来:“怎么样?是不是快赢了?”
“还没完。”老夫子低声道,“但已经没人能随便给他打低分了。”
屋内,主考官转向那位坚持质疑的考官:“您还有其他具体反对意见吗?比如执行风险、方案可行性?”
那人咳嗽两声:“方案本身没问题,但实施起来难度大,涉及多个部门协调,新人很难推动。”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秦先生立刻接话,“所以我设计的是‘试点+反馈’模式。先在市场部选两个项目试行,每月输出一份协同效率报告,用数据说服其他部门加入。只要三个月,就能看到成效。”
“预算呢?”
“不需要额外拨款。”秦先生微笑,“现有数字化转型基金里,有一笔二十万的灵活使用额度,正好匹配这个阶段的需求。”
女考官忍不住点头:“你还挺会省钱。”
“穷日子过惯了。”秦先生笑,“以前部门经费总被砍,逼出来的本事。”
几个人都笑了。
主考官看着评分表,缓缓道:“那么,我们现在进入最终评分环节,请各位评委独立打分。”
老夫子听见这句话,终于把手机收进兜里,靠在墙上,闭了下眼。
大番薯悄悄伸手拍他肩膀:“哥,咱们是不是赢了?”
“不是咱们。”老夫子睁开眼,“是他赢了。我们只是没让他输在起跑线上。”
大番薯挠头:“那我为啥这么激动?”
“因为你傻。”老夫子说,“但傻人有傻福。”
这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一条缝。
秦先生走出来,顺手带上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清亮。
“怎么样?”大番薯一把抓住他胳膊。
“我说完了。”秦先生轻声说,“他们让我等通知。”
老夫子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最后那段话,是临时加的吧?”
“嗯。”秦先生点头,“你发的消息就一句话:‘别解释过去,讲清楚未来。’我想了想,就把新方案拿出来了。”
“不错。”老夫子拍拍他肩,“以后少跟财务吵架,多想想怎么让他们帮你干活。”
“我尽量。”
三人站在走廊里,谁也没动。
里面还在打分,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传来,像心跳。
大番薯忽然想起什么:“哎,那个坏考官,他还敢乱打分吗?”
“敢。”老夫子说,“但他一个人改不了结果。五个评委,至少三个给了高分,他就算打最低档,也拉不下去。”
“那要是他打个中间分,假装公正呢?”
“那更惨。”老夫子冷笑,“前面拼命泼脏水,最后给个良评,前后矛盾,自己打脸。主考官不会忽略这种细节。”
大番薯恍然大悟:“所以他不管怎么选,都是输?”
“对。”老夫子点头,“人一旦开始撒谎,就得不断圆谎。圆到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咳,接着是主考官的声音:“评分已录入系统,汇总将在十五分钟后生成。”
秦先生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了点力。
大番薯从口袋里摸出半块饼干递过去:“吃点东西压压惊。”
“我现在不饿。”
“那你笑一下。”
“我已经笑了。”
“你那是嘴角抽筋。”
老夫子看着他俩斗嘴,没说话,目光落在会议室门把手上。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还没结束。
老赵那边一定收到了消息。
那个考官一旦失败,老赵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此刻,他已经不在乎对方下一步怎么走。
因为这一轮,他们赢的是实力。
不是阴谋,不是反击,也不是谁更狠。
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地,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到十一点四十七分。
门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起身去倒水。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关于背景材料来源的问题,我们将另行调查,不影响本次技术评审的公正性。请各位确认评分无误后提交。”
老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把一直攥着的硬盘放进内袋。
大番薯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冷咖啡,皱眉:“这玩意儿比中药还苦。”
秦先生忽然说:“其实我刚才有点怕。”
“怕什么?”大番薯问。
“怕我说得再好,他们还是不信。”他看着门缝,“怕努力了半天,最后败给一张纸,一句话。”
老夫子看着他:“但现在你信了?”
“信了。”秦先生点头,“只要理在你这边,话说到点上,总会有人听。”
老夫子笑了下,没接话。
他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懂这个道理。
而有些人,今天终于学会了。
屋里,评分系统发出一声轻响。
【提交完成】。
主考官合上笔记本,说了句什么,其他人陆续回应。
门把手微微转动。
老夫子抬起手,示意他们别出声。
门开了。
最先出来的是那位灰呢大衣考官,脸色不太好看,低头快步走过,连眼皮都没抬。
女考官随后,看见秦先生,点了点头:“表现不错,等通知吧。”
男考官临走还拍了拍他肩膀:“那个预警机制,回头给我份详细版,我们组也用得上。”
秦先生连忙道谢。
主考官最后一个出来,手里拿着评分汇总表,看了秦先生一眼:“我们会尽快出结果。”
说完,转身走向电梯间。
老夫子这才走上前,看着紧闭的会议室门,轻声说:“结束了。”
大番薯伸了个懒腰:“总算能回去睡觉了。”
秦先生却站着没动,盯着门牌上的“评审会议室”四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敲下一行字:
【市场部协同优化方案V2.0——待完善】
他抬起头,正要说话。
老夫子忽然抬手,指向走廊另一头。
电梯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西装笔挺,手里拎着公文包。
是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