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在信封上方,停了三秒,又收了回去。
老夫子合上公文包,拉链闭合的轻响像一句收尾的标点。他没拆信,也没把它扔进碎纸机——那太戏剧化,像是电影里被逼到绝路的主角。他只是把信收好,转头打开电脑,登录公司内网系统。
屏幕亮起,桌面背景是去年团建时大番薯偷拍的照片:他在烧烤摊前举着一串烤糊的鸡心,表情严肃得像在发表获奖感言。这图本该让人笑出声,可此刻他盯着看了两秒,点了注销账户,重新登录。
数据库首页跳出,他输入信封角落那个七位编号:x7G29K1。
系统加载了五秒,弹出一条提示:“该编号关联项目‘星辰计划’,状态:已归档,部分资料受限。”
“星辰计划?”他念了一遍,手指敲了敲桌面,“听着像科幻片试映专场。”
他点开项目简介。页面跳出来一行字和几个模糊的时间节点:立项于三年前,定位为“新型客户行为预测模型”,预算中等,团队规模七人。最后一次更新记录是项目终止会议纪要,上传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文件名写着“最终结论_v3(勿外传)”。
“凌晨开会,还标注勿外传。”他啧了一声,“要么真重要,要么有人心虚。”
他启动金手指,界面无声展开,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住整个办公区。数据流开始回溯,邮件、日程、群组聊天记录自动筛选归类。不到两分钟,一份时间线图谱铺满屏幕。
“有意思。”他眯眼看着,“项目延期三次,每次都是技术主管说算法跑不通。第四次突然通过验收,三天后又被高层叫停。”
更奇怪的是,项目群组在终止会议结束后十分钟被解散,所有聊天记录清空。唯一留存的是一封群发邮件,由财务助理林某抄送全体成员:“请各位尽快提交报销单据,逾期不候。”
“解散前最后一封邮件,居然是催报销?”他摇头,“这不像走流程,倒像赶人散场。”
金手指继续深挖,标记出七名核心成员现状:四人调岗或离职,剩下三人仍在职,分别在财务、技术、风控部门担任中层。
他逐一查看这几人的近期操作记录。财务助理林某上周申请调阅过两次“星辰计划”的原始支出明细,系统显示审批通过,但她只打开了文件三分钟就关闭了。技术主管张某离职前半年几乎没参与任何讨论,但在项目终止前一天,深夜登录过服务器,操作时长四十七分钟。
最扎眼的是风控部的王某,过去一个月内三次提交档案查阅申请,全部被驳回。但系统日志显示,他通过另一条内部通道悄悄访问了相关目录,动作隐蔽,路径绕开了审计追踪。
“躲着看东西的人,通常怕别人知道他看过。”老夫子冷笑,“现在问题是——他们怕的是什么?”
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上“星辰计划七人动向”。正准备往下整理,手机震动了一下。
陈小姐发来消息:“你昨天说快能放下了,结果又熬到两点?”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十七分。窗外天色早黑透,办公室只剩他这一片灯光。
他回:“没熬,我在想大番薯的新菜单能不能加个‘倒霉蛋特供’套餐。”
她秒回:“别转移话题。你最近说话都像在打谜语。”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会儿,删掉刚打的一句玩笑,只回:“再两天,我请你吃火锅。”
放下手机,他继续翻查资料。既然公开渠道受阻,那就换个方式。他以“内部合规抽查”名义,向档案室提交了一份调阅申请,勾选了“历史项目财务凭证”类别,顺带提了一句“涉及星辰计划,请协助提供”。
提交后不到十分钟,系统退回申请,备注栏写着:“该批次资料需三级审批,当前暂未开放查阅权限。”
他挑眉:“平时二级就行,怎么这次升格了?”
点开审批流详情,发现原本该显示审批人的位置,名字被星号代替。但系统自动生成的编号却暴露了身份——那是副总刘某的工号前缀。这位刘副总平日低调,但从不插手旧项目事务,偏偏这次卡住了口子。
“老赵以前总往他办公室跑。”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俩人还在楼梯间偷偷抽烟,烟味熏得整层楼都像腊肠仓库。”
他没急着硬碰,反而笑了笑:“行吧,你不让我看,我就去找看得见的人。”
名单上还剩一个已离职的技术主管张某。他翻出公司通讯录备份,找到张某的私人邮箱和手机号。邮箱还能通,他发了封简短询问信,内容只有一句:“关于星辰计划的后续处理,是否有遗漏事项需补充?”
手机打过去,提示音播到第五声,转进了语音信箱。他又连拨三次,全是一样结果。
LinkedIn账号搜不到,企业内网个人主页也被注销。正当他以为线索断了,金手指突然跳出一条附加信息:该员工曾在公司论坛发布过一条匿名帖,发布时间是项目终止当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
帖子内容只有八个字:“有些失败不是技术问题。”
老夫子坐直了身子。
他将这句话与项目终止时间比对,误差不到两个小时。再用金手指逆向追踪发帖设备Ip,系统锁定了登录终端:一台编号为dt-408的旧台式机,所属部门原为技术测试组,已于半年前报废。
“用报废机器发帖?”他摸着下巴,“要么是特意选没人用的设备,要么……就是当时根本不敢用自己的电脑。”
他抓起外套,直奔地下一层的设备存放区。
走廊灯管老旧,走一段就有一段昏暗。他穿过两排废弃打印机,终于在角落找到那堆贴着“待销毁”标签的主机箱。dt-408就在最底下,外壳积灰,接口处有明显拆卸痕迹。
他蹲下身,打开机箱侧板。硬盘果然不见了,但主板上残留一圈焦黑印子,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物理销毁还不够,还得烧主板?”他用指尖蹭了蹭那块黑斑,“谁干的这么彻底,怕我看出什么dNA来?”
他掏出手机,拍下主板序列号和烧痕位置,顺手也拍了机箱背面的资产标签。正准备起身,眼角忽然扫到机箱底部缝隙里卡着一片小东西。
他抠出来一看,是一截残破的标签纸,上面印着半行字:“…验组_临时权限_有效期至2021.06.30”。
“临时权限?”他眯眼,“说明这机器当时不该由张某使用。他为什么在这儿发帖?是因为别的电脑都被监控了?”
回到办公室,他把照片导入电脑,对比当年的设备分配记录。果然,dt-408在项目终止那周被借调给外部合作方,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公司内网。
“但它连上了。”他喃喃道,“而且还发了帖。”
他把所有线索摊在屏幕上:编号信件、受限档案、异常审批、消失的硬盘、烧毁的主板、报废机上的临期限权——每一步都像被人精心擦过指纹,只留下一点点没抹净的油渍。
“你们藏得挺认真。”他靠回椅子,手指轻敲桌面,“可越是遮,越说明里面有东西。”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星辰计划异常点汇总”几个字,下面列了六条:
1. 终止时间反常,凌晨开会定案;
2. 群组立即解散,记录清空;
3. 财务人员频繁查看旧账但停留极短;
4. 技术主管离职前夜秘密登录服务器;
5. 现任中层试图绕开审计查阅资料;
6. 关键证据设备被物理销毁且使用违规终端发帖。
写完,他盯着最后一条看了很久,忽然伸手,从抽屉里取出那封始终未拆的信。
信封依旧平整,但他不再犹豫。他拿起裁纸刀,轻轻划开封口。
里面确实只有一张纸。
他还没来得及展开,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陈小姐的消息:“你是不是又在查什么事?”
他抬头看向电脑屏幕,那条匿名帖还在窗口中央,八个字静静躺着。
他没回消息,也没动那张纸。
而是把裁纸刀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