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电脑屏幕还亮着,老夫子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行日志核对命令,回车键按下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给整夜守候画了个句号。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主屏右下角的时间上——六点零二分。
天刚蒙蒙亮,办公楼还没热闹起来,走廊尽头的保洁阿姨推着水桶车经过,轮子卡在门槛上顿了一下。老夫子起身,活动了下肩膀,顺手把昨晚自动生成的截图打包文件拖进加密目录,重命名为“昨日访客记录”。接着打开U盘,将“天气预报.zip”解压,逐一检查内部文档的完整性:操作日志、权限变更表、音频比对波形图……全都在。
他抽出三份纸质备份,用回形针夹好,一份塞进秦先生常坐位置的抽屉里,一份压在大番薯键盘底下,最后一份自己留在桌边,上面贴了张便利贴:“若我被叫走,请按b区流程应答。”
七点五十五分,前台传来脚步声和皮鞋敲地的节奏。两名穿深色西装的人拎着公文包走进财务区,其中一人掏出工牌递给接待员,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审计组,约了九点会议,先调系统权限。”
老夫子从工位站起,手里拿着笔记本迎上去,脸上没慌也没笑,就像等一辆准时到站的公交。
“早啊。”他说,“我已经把上季度所有外包付款的数据结构整理好了,您要看哪部分?”
审计组长抬眼打量他一眼,点头示意助手登记账号。老夫子转身回到电脑前,几下点击调出分类清单,屏幕上跳出一长串条目,每笔金额都不大,但总数精准匹配原合同总额。
“我们为了避免单笔超标触发预警,按服务类型做了合规拆分。”他语速平稳,“比如绿植养护归入环境美化,设备调试算技术咨询,都有审批留痕。”
旁边的老赵原本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听到这儿差点呛住。他快步凑到审计助理身边,压低声音:“他们这叫拆单避审,明显违规!你们得重点查固定资产折旧那块,问题肯定藏那儿。”
话音未落,老夫子忽然提高嗓门:“对了,折旧模块上周出现过一次异常登录,我们已经向合规部报备,并留存了完整追踪记录。”他转头看向秦先生,“材料准备好了吗?”
秦先生从资料袋里抽出一份打印件递过去,封面标题写着《权限访问异常备案说明》,时间戳清楚,签名齐全。审计组长接过翻了几页,眉头微动,随即抬头看了老赵一眼。
老赵立刻收回视线,干咳两声退回自己座位,嘴里嘀咕:“多此一举,谁没事查自己人……”
八点半刚过,审计组正式进驻会议室。老夫子带着大番薯搬来几箱纸质档案,放在指定查验区。箱子打开时,大番薯偷偷冲他眨了眨眼,手指悄悄比了个“oK”。
“这些都是黄标文件的原始影像存档。”老夫子介绍道,“编号对应系统记录,随时可比对。如果需要现场扫描验证,我们备了高速仪。”
审计员翻了两份合同,又对照电子版核对签名位置,点头表示无误。其中一个年轻成员突然问:“这份发票日期比合同签署日晚了五天,怎么解释?”
老夫子不等她继续追问,直接翻开备注栏:“供应商提前交付服务,我们在履约开始当天就录入系统,并通过邮件确认补开发票。相关往来函件已归档在附件三。”
全场安静了一瞬。
“你倒是挺主动。”审计组长合上文件,语气略带意外。
“不是主动,是怕你们辛苦。”老夫子笑了笑,“毕竟你们一天跑十几家公司,我不想因为一点小误会耽误各位午饭时间。”
会议室角落传来一声闷笑,是另一个审计员没忍住。老赵坐在后排,脸拉得比隔夜茶还苦。
九点四十分,审查转入深入阶段。三人小组被分开问询,交叉提问接连不断。一名审计员突然转向大番薯:“你说你负责拍照存档?那你能不能证明这些影印件没有后期修改?”
大番薯愣了一下,随即从相机包里取出存储卡盒,翻开背面标签:“每张卡都标了日期和文件编号,拍完当场封存,钥匙在我裤兜里挂着。”他拍拍口袋,叮当一声,“要不我现在开一张给您验?”
对方没接话,只是记下了编号。
与此同时,秦先生正陪同另一组人员调取系统日志。刚走到合规部门口,老夫子迎面走来,低声说了一句:“注意看十二点零三分的操作节点,有人会问服务器响应延迟的问题。”
秦先生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点头:“正好我也觉得那个时间段日志有点卡顿,回头让It排查一下。”
十点十八分,审计组长提出要查看全部临时权限使用记录。老夫子早有准备,当场调出权限管理后台,筛选出“顾问_临时权限”账号的所有操作轨迹。列表清晰显示:该账号共登录七次,最后一次为昨晚七点四十二分,停留三十七秒,修改了一处折旧字段。
“这个修改后续有复核吗?”审计员问。
“没有。”老夫子坦然回答,“我们在自动监控中发现该操作与历史模式不符,已于昨夜提交内部预警,并冻结相关字段编辑权限。”
“也就是说,你们自己发现了问题?”
“发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假装看不见。”老夫子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老赵的方向,“我们宁可多查一遍,也不愿让别人替我们挑错。”
老赵猛地抬头,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中午十二点,审计组短暂休整。大番薯蹲在档案室外啃面包,老夫子走过来坐下,两人并排靠着墙。
“紧张不?”老夫子问。
“有一点。”大番薯咽下一口,“主要是怕说错话连累你们。”
“你只要说实话就行。”老夫子拍拍他肩膀,“他们问相机型号,你就说‘佳能那款红圈镜头的老古董’;问为什么拍这么多,就说‘领导让我拍,我就拍,反正也不是我花钱买内存卡’。”
大番薯咧嘴笑了:“这话说出去,显得我很憨。”
“憨人有憨福。”老夫子站起身,“而且审计最喜欢这种——看起来傻乎乎,其实啥都知道。”
下午一点半,审查进入关键环节。审计组长召集全体相关人员开会,要求各部门代表现场回应疑点。轮到财务汇报时,老夫子走上前,没有拿ppt,只带了一份纸质清单。
“我可以逐项说明每一笔争议款项的来源、用途和审批路径。”他说,“如果您愿意听,我可以从第一笔开始讲起,预计耗时四十三分钟。”
会议室一片寂静。
审计组长看了看手表,又看看他,忽然笑了:“不用全部讲。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这套整改机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运行的?”
“从我知道有人想让我们出丑那天起。”老夫子平静地说,“大概四天前。”
老赵坐在角落,手指捏着笔帽来回搓动,额角渗出一层细汗。
两点五十六分,审计组再次分散行动。一名成员突然叫住秦先生:“你们有没有保留外部人员接入系统的物理记录?比如U盘插拔日志?”
秦先生尚未回答,老夫子已走过来:“我们公司内网禁止USb自动读取,所有外接设备需登记备案。您要查的那个时间段,恰好有一条安保巡检视频记录了饮水机旁的背包放置情况。”
他说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截图:画面中,一只半开的公文包露出一角黑色U盘,旁边站着的人侧脸清晰可辨。
那人正是老赵引荐进来的“顾问”。
审计员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低声说了句:“有意思。”
老夫子没接话,只是轻轻合上文件夹。
三点四十分,阳光斜照进办公室,百叶窗的影子落在主屏幕上。老夫子坐回工位,双手交叠置于桌面,目光落在正在播放的日志回放界面——那是昨晚最后一次自动截图的时间戳:19:42:18。
审计组长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们这套监控,是谁设计的?”
老夫子转过身,微笑道:“一个不想被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