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搭在笔筒边缘,那支黑色签字笔被他捏出来又放回去。刚才闪过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晃——老赵站在角落,眼神阴沉得像泡了三天的隔夜茶,手里攥着纸,嘴撇成个倒八字。不是幻觉,太清晰了,连他额角那颗痣都在阴影里微微跳动。
他盯着老赵工位的方向。那人正低头翻一份文件,头也不抬,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老夫子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金手指以前只管“下一秒谁要说话”,现在居然能揪出别人藏在心里的火药桶,还带引信的那种。
他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翻开,在最新一页写下:“情绪源定位:老赵。关键词:不甘、诋毁倾向。”字刚落笔,就听见隔壁工位传来一阵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大番薯不知什么时候又溜达回来了,嘴里塞着薯片,三根头发随着咀嚼上下抖动。
“你这表情,”他边嚼边说,“像极了我上次发现食堂阿姨多收五毛钱时的样子。”
老夫子合上本子:“你能不能别总拿食堂说事?”
“不能,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大番薯把空袋子揉成一团,精准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再说了,你刚才坐那儿一动不动,眉头皱得能夹住一张A4纸,我还以为你在酝酿什么惊天计划。”
“我在想人。”
“谁?陈小姐?”
“不是。”
“哦。”大番薯恍然大悟,“那你肯定是想老赵。”
老夫子笔尖一顿:“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大番薯耸肩,“但看你突然停顿,说明我蒙对了。”
老夫子没理他,低头继续写:“潜在威胁等级:中。攻击方式未知,初步判断为舆论型。”
“你这记笔记的方式越来越像特工了。”大番薯凑过来看,“‘舆论型’?你是怕他开直播骂你?”
“比那严重。”老夫子压低声音,“我刚刚听到他的心声。”
大番薯差点呛住:“啥?他又没张嘴,你怎么听?”
“用这儿。”老夫子点了点太阳穴,“而且不是完整句子,是碎片。比如……‘凭什么他能装英雄’‘我要让他名声扫地’这种。”
大番薯瞪大眼:“他真这么想?”
“不止。”老夫子目光扫向老赵那边,“他还提到了陈小姐。”
这话一出,大番薯立刻坐直了:“等等,你是说,他打算拿你俩的关系做文章?”
“八九不离十。”
“可你们也没啥关系啊,顶多借本书。”
“问题就在这儿。”老夫子冷笑,“越是没啥,越容易被人说成有啥。”
大番薯挠头:“那你要不要先去解释一下?找老板,或者发个全员邮件?‘本人与陈小姐清清白白,如有谣言,纯属造谣’?”
“不行。”老夫子摇头,“我现在拿不出证据,光靠说我听见了他的心声,别人只会觉得我疯了。再说……”他顿了顿,“我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开始说了。”
“那你还等什么?冲过去问他‘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那才真是疯了。”
两人正说着,老赵忽然站起身,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朝旁边工位的小李走去。他脸上带着笑,语气亲热:“来来来,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小李接过纸,低头一看,眉头微挑,随即也笑了。
老夫子眼神一紧。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工作资料。
大番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哎,他俩嘀咕啥呢?神神秘秘的。”
“我不知道。”老夫子缓缓站起身,“但我得听清楚。”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假装要去接水,脚步自然地往那边靠近。经过老赵工位时,他刻意放慢速度,一边拧水龙头,一边集中精神。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画面,而是听见了断续的声音——
“……看着正经,其实最会来事儿……团建那次,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设计的?……专挑陈小姐在的时候表现……”
老夫子手指一紧,水溢出杯沿,顺着掌心流下来。
他没擦。
心声还在继续:“……你以为大家看不出?他就是想往上爬,踩着别人出风头……迟早有人揭他老底……”
水流滴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湿痕。
老夫子关掉水龙头,慢慢转过身。老赵还在跟小李说话,嘴角挂着那种让人看了就想扇一巴掌的笑。小李听完,点点头,把那几张纸折好塞进了抽屉。
不是扔掉。
是收起来。
这意味着,内容会被记住,会被传播。
老夫子走回座位,把湿漉漉的杯子放在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动作很稳,一点没抖。
大番薯凑过来:“怎么样?听见啥了?”
“他在说,我靠耍手段博好感。”老夫子低声说,“特别是对陈小姐。”
“哈?”大番薯愣了,“就因为你帮她捡了回文件?”
“在他嘴里,那就是精心策划的形象工程。”
“这也能编?”
“还能更离谱。”老夫子翻开笔记本,在“谣言内容”下写道:“1. 团建表现系刻意设计;2. 与陈小姐关系暧昧;3. 借机上位意图明显。”
大番薯看得直咂舌:“这三条凑一块儿,都能拍职场狗血剧了。”
“重点是,他已经开始了。”老夫子抬头看向老赵,“而且不是随便说说,是有计划地散播。”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动手,只会显得我心虚。”老夫子合上本子,“最好的应对,是等。”
“等啥?等他把你说成公司公敌?”
“等他露出破绽。”老夫子轻敲桌面,“一个人造谣,说得越多,漏洞越多。我要做的,是盯住他,记录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他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绕进去的。”
“你还准备记流水账?”
“差不多。”老夫子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新本子,封面上写着“观察日志”四个字,“从今天起,老赵的一言一行,我都记下来。包括他跟谁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对方什么反应。”
大番薯啧了一声:“你这哪是防谣言,你这是在搞社会学调研。”
“总比被人泼脏水还傻乎乎站着强。”
正说着,老赵忽然转过头,正好对上老夫子的视线。
两人隔空对望了一秒。
老赵脸上的笑没变,可眼神明显冷了一下。
老夫子没躲,反而举起水杯,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像是在说:我只是路过。
老赵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整理文件,但肩膀绷得有点僵。
大番薯小声说:“他肯定心虚。”
“不一定。”老夫子摇头,“有些人撒谎时,反而更敢看你。”
“那你还看他?”
“我不怕他看我。”老夫子打开电脑,调出最近一周的日程表,“我怕的是他不说。只要他开口,我就有办法听见。”
“你这能力,现在都快成窃听器了。”
“不是窃听,是预警。”老夫子点开邮件系统,把所有近期发送的项目文档全部另存备份,“我得确保,万一哪天他突然拿出一份‘我私下篡改数据’的假证据,我能立刻拿出原始版本打他脸。”
“你还真想到下一步了。”
“我不是 paranoid,我是不想输。”老夫子关闭页面,重新打开笔记本,在底部加了一行字:“防御机制启动:1. 敏感文件备份;2. 通话录音待命;3. 谣言追踪日志建立。”
大番薯看着他一本正经写字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老赵为啥非得跟你过不去?”
老夫子笔尖微顿。
他想起团建那天,自己揭穿路线图陷阱时,老赵站在人群后,脸色铁青。还有更早之前,每次评优提名,两人都差一票。
有些不甘,不是一天攒成的。
“因为他觉得,我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老夫子淡淡道,“不管是风头,还是……别人的认可。”
“可你也没抢啊。”
“在他们眼里,活着就是抢。”
大番薯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那你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也这么觉得。”老夫子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锁好,“所以他一定会再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老赵又一次起身,这次走向了茶水间方向。
路过小王工位时,他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哎,你知道吗?有些人啊,表面一套,背地里可不太干净……”
老夫子猛地抬头。
手指已经搭上了手机侧面的录音键。
呼吸放轻。
身体不动。
眼睛盯着地面,仿佛在看键盘缝隙里的灰尘。
而耳朵,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那句还没说完的话——
“就说老夫子吧,你以为他真那么老实?那天他跟陈小姐在楼下站那么久,真的只是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