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药圃的风,带着潮湿的草木香,却吹不散墨青周身诡异的气息。
他落在药圃中央的老槐树下时,四色光带还在微微颤抖——体内的三股力量像闹别扭的孩童,时而相互推搡,时而又莫名地融合,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在错位。小棠扶着他的胳膊,指尖能清晰地摸到他皮肤下跳动的、三种不同频率的脉息,脸色白得像刚剥壳的杏仁。
“先坐下歇歇。”小棠将他扶到树下的石凳上,青绿光芒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手腕,“我用源初力帮你顺顺气息,或许能让三股力量安稳些。”
源初力刚触到墨青手腕上的银白光痕,林辰的声音突然在他体内响起,带着被刺痛的抽气:“轻点!这光痕是神魂连接的节点,碰不得!”
紧接着,阿澈的声音也带着冷意响起:“别白费力气。界主的绑定之力不是源初力能化解的,强行干预只会让三魂更混乱。”
墨青张了张嘴,想让两人别吓到小棠,可出口的声音却成了两人的混合体,沙哑又古怪:“他……他们说得对,先别碰。”
小棠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很快掩饰过去,转而从药篓里掏出株“凝魂草”:“那我给你熬碗凝神汤吧。这草是玄长老当年亲手种的,你小时候喝了不少,或许……或许能让你舒服点。”
她转身走向灶台时,墨青注意到她的脚踝处缠着一圈极淡的虹色纹路——是守忆人的虹彩囚笼留下的痕迹,显然她被困时没少受折磨。
“她体内的虚无侵蚀加重了。”阿澈的声音在墨青识海里响起,带着分析的冷静,“虹色纹路已经缠上她的源初核心,再拖下去,就算不变成守忆人,也会失去对力量的掌控。”
林辰的声音则带着担忧:“引泉佩的另一半肯定还在断渊山,说不定就在玄长老残魂消散的地方。只有两片碎片合璧,才能彻底净化她的侵蚀。”
墨青看着小棠忙碌的背影,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闷痛——三魂的共鸣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小棠的情绪:她在强撑,在害怕,却又在拼命掩饰,就像回音谷里她主动引动虹色侵蚀时一样,把所有压力都自己扛着。
“我们得想办法帮她。”墨青的意识对两人说道。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树干上的纹路竟开始发光,浮现出与平衡茧相似的黑白交织的图案,树根处渗出极淡的虹色汁液,像血一样顺着泥土往下渗。更诡异的是,药圃里那些玄长老种下的草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卷曲发黑,唯独中央那株最大的“忘忧草”,开出了一朵紫黑与银白交织的花,花蕊里隐约能看到一张缩小的、守忆人的脸。
“这药圃有问题!”小棠惊呼着后退,灶台被树根顶得倾斜,锅里的凝魂草汤洒了一地,“怎么会这样?昨天我回来时还好好的!”
墨青猛地站起身,四色光带自动护在身前——他能感觉到,药圃的地脉深处正传来一股熟悉的“空”气,与平衡茧那颗透明珠子里的气息如出一辙!
“是那颗种子的碎片!”林辰的声音带着震惊,“它跟着我们一起从断渊山逃出来了,钻进了药圃的地脉里!”
阿澈的声音则带着凝重:“不止。你看老槐树的根须——”
墨青低头望去,只见无数根须从地下钻出,像蛇一样缠向那朵紫黑银白的花,根须上的虹色汁液与花瓣接触的瞬间,花瓣竟开始疯狂膨胀,守忆人的小脸露出满足的笑,发出细微的、属于孩童的咯咯声。
“它在吸收药圃的愿力!”墨青的声音带着怒意,四色光带朝着根须劈去,“玄长老在这里种了一辈子药,救了无数人,这些草药里藏着的愿力,是他留给我们最后的屏障!”
光带斩断根须的瞬间,断口处喷出更多虹色汁液,溅在地上,竟化作无数细小的虹色蝶针,朝着墨青与小棠飞来——与守忆人用来控制村民的蝶针一模一样!
“小心!”小棠的青绿光芒急忙化作屏障,挡住蝶针,可光芒与蝶针碰撞的瞬间,她的脸色突然一白,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脚踝处的虹色纹路暴涨,像条蛇一样往上爬。
“小棠!”墨青急忙冲过去扶住她,三魂的共鸣让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痛苦——虹色纹路正在撕扯她的源初核心,每动一下都像被刀割。
“是忘忧草的花粉……”小棠虚弱地指着那朵花,“花粉里有守忆人的意志,能引动我体内的侵蚀……”
话音未落,老槐树的树干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钻出一张模糊的脸——是玄长老的轮廓,却长着守忆人的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墨小子,小丫头,别挣扎了。这药圃早就被我埋下了‘种子’,就等你们回来呢……”
是灰袍人(守忆人)的声音!
墨青的心脏骤然紧缩——对方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药圃,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你到底想干什么?”墨青的四色光带护住小棠,三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翻涌,左眼的银白与右眼的冷冽交织,眉心的紫黑光芒越来越亮,“玄长老待你不薄,你连他最后的药圃都要污染吗?”
“污染?”对方嗤笑一声,玄长老的轮廓开始扭曲,渐渐变成灰袍人的无面形态,“我只是在‘收割’。玄长老用一辈子愿力养着这些草,就是为了今天给种子当养料。你以为他为什么非要把引泉佩给你?因为他早就知道,只有你的无垢之念,才能让种子彻底成熟啊……”
墨青的意识如遭雷击。
玄长老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种子的存在?
“不可能!”林辰的声音带着愤怒在识海里响起,“玄长老绝不会害我们!”
阿澈的声音则异常冰冷:“他没说谎。守序之力能感知到这药圃的地脉里藏着守忆人的气息,至少有三十年了。玄长老当年种下这些草,恐怕……是在执行某个他无法拒绝的承诺。”
老槐树的裂缝越来越大,虹色汁液喷涌得更急,紫黑银白的忘忧草已经长到半人高,花蕊里的守忆人脸笑得越发诡异,开始发出呼唤的声音:“来啊……过来啊……让我吃掉你的无垢之念,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声音像魔咒一样钻进墨青的识海,三魂同时传来一阵眩晕——那朵花在诱惑他,用“永远在一起”的幻象,引他主动献上无垢之念。
小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虹色纹路已经缠上她的脖颈,眼看就要钻进她的眉心。
是该冲过去毁掉那朵花,哪怕被守忆人的意志控制?
还是该先救小棠,眼睁睁看着种子吸收愿力成熟?
玄长老到底隐瞒了什么?他与守忆人之间的承诺,又是什么?
墨青看着小棠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朵散发着诱惑气息的花,体内的三股力量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同步——四色光带、银白混沌、守序之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三色光箭,箭头凝聚着他最后的无垢白光。
“想拿我的念?先问问我们三个同不同意!”
光箭射向忘忧草的瞬间,墨青突然感觉到识海里的三魂连接节点传来一阵剧痛——阿澈和林辰竟在同时引爆自己的部分神魂力量,要与他一起发动“三魂合击”!
这一击,能毁掉花朵,却也会让三魂的绑定更加牢固,甚至可能永远失去分离的机会。
可他们没有丝毫犹豫。
光箭与花朵碰撞的刹那,药圃里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老槐树发出痛苦的嘶吼,守忆人的脸在光芒中扭曲消散。
但墨青的目光,却被光芒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吸引了——
老槐树的树心处,嵌着半块引泉佩碎片。
碎片上,除了扭曲的文字,还刻着一个极小的“界”字。
是界主的印记!
玄长老藏在这里的,不只是引泉佩,还有界主的信物?
他到底是守忆人的同谋,还是……界主安排的另一颗棋子?
光芒散去时,忘忧草已经枯萎,老槐树的纹路恢复正常,可墨青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变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昏迷的小棠,她脖颈上的虹色纹路虽然变淡,却并未消失。而他体内的三股力量,在合击之后,竟变得异常“温顺”,像融合成了一股全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是破局的关键,还是……更深的枷锁?
药圃深处,泥土里渗出一缕极淡的紫黑光芒,顺着地脉,悄悄往南境的方向流去。
那里,是守忆人的虹彩囚笼最初出现的地方。
光芒流动的尽头,隐约传来守忆人尖细的笑声:
“终于……找到你了……”
她在找谁?是墨青,是小棠,还是……那半块引泉佩碎片?
墨青握紧小棠的手,看着那缕消失在地平线的紫黑光芒,突然意识到,药圃的陷阱只是开始。
真正的“收割”,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