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祠堂方向飘来的冷意,刮得窗纸“沙沙”作响。
林辰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玄源玉的纹路。那声苍老嘶哑的“救我”,像一根锈针,死死扎在他的识海里,拔不出,磨不掉。
他试过再次运转真气催动古玉,想从那冰凉的触感里找出些线索,可玄源玉安静得像块普通顽石,再没半分异动。倒是丹田内的脉旋,在《玄源诀》的引导下缓缓转动,每一次流转,都有细微的本源之气融入,让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这古玉、这石碑,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缠在了一起。
“救它?我凭什么救它?”林辰低声自语,指尖猛地收紧。
那石碑可是林家供奉了数百年的宗祠根基,是二长老他们拿来要他性命的“刑具”。如今这“刑具”突然开口求救,听起来就像个拙劣的陷阱。可方才石碑上那模糊人脸透出的恐惧,却真实得不像作假。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声音是直接响在他脑海里的。这意味着什么?石碑有灵?还是说,它能直接干涉人的识海?
正想得入神,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随即又归于寂静。
林辰眼神一凛,瞬间敛去气息,像狸猫般贴到门后。
淬体四重的感知被《玄源诀》放大后,他能清晰地听到墙外那几道熟悉的呼吸声——正是后半夜撤去的那几个监视者。只是此刻,他们的呼吸乱了,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急促。
“怎么回事?”一个压低的声音透着紧张,“刚才好像有影子从祠堂那边飘过去了……”
“慌什么!”另一个声音呵斥,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祠堂有供奉盯着,能有什么事?多半是野猫。”
“可我刚才好像看到……那影子手里拿着块发亮的东西,跟白天林辰那废物胸前的玉差不多……”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林辰却心头一震。
祠堂方向?发亮的东西?像玄源玉?
难道是刚才祠堂异动时,被什么人捡走了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一条缝,借着残月的光看向墙外。三个黑影正缩在老槐树下,头凑在一起低声嘀咕,其中一人时不时朝祠堂方向张望,脸色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这些人是二长老的爪牙,按理说该盯着他的院子,此刻却对祠堂那边如此上心……
林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白天在祠堂,玄源玉爆发时,那尊石碑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纹?当时混乱中没人注意,现在想来,那道细纹里,会不会掉出了什么?
不等他细想,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正是刚才被派去监视祠堂的那个林家供奉!
“出……出事了!”供奉的声音带着惊惶,连掩饰都顾不上了,“祠堂……祠堂的石碑上,少了块东西!”
三个监视者瞬间没了声息,半晌才有人颤声问:“少……少了什么?”
“不知道!就是碑底靠近地基的地方,缺了一块巴掌大的角!上面还沾着血!”供奉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刚才去查看,那缺口是新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抠下来的!”
林辰瞳孔骤缩。
石碑缺了一块?还沾着血?
是刚才石碑剧烈震颤时自己崩掉的,还是被人趁乱挖走的?如果是被人挖走的,那挖走的人,是冲着石碑本身来的,还是……冲着玄源玉与石碑的联系来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监视者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供奉似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别声张!二长老吩咐过,祠堂的事比林辰这废物重要十倍!你们继续盯着这里,我现在就去报信!记住,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脚步声远去,三个监视者面面相觑,再看林辰院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林辰缓缓关上窗户,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只是家族内部的打压与逆袭,现在却牵扯出会“求救”的石碑,以及深夜盗取石碑残片的神秘人。这林家,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而那个盗取石碑残片的人,会是谁?
二长老?他白天刚主张用血祭他,没理由半夜去挖石碑。
林浩?他有这个胆子,却未必有本事避开祠堂的供奉。
还是说……另有其人?
正思忖间,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节奏古怪。
林辰皱眉。这个时辰,谁会来敲门?
他没有立刻回应,运转《玄源诀》将感知延伸出去——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身形瘦小,面色黝黑,看起来像是林家负责洒扫的杂役。
这杂役他有点印象,名叫阿木,平日里总是低着头,见了谁都缩着脖子,在人群里像个影子。
一个杂役,半夜来敲他这个“废柴”的门?
“谁?”林辰故意压低声音,带着警惕。
门外的阿木似乎吓了一跳,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林辰少爷吗?我是阿木……有、有东西想给您看。”
“什么东西?”
“是……是下午在灵药园捡到的,”阿木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看当时只有您和林浩少爷在,或许……或许是您掉的。”
林辰心中一动。
灵药园?
下午的争执就发生在那里。阿木说捡到了他掉的东西?可他当时身上除了玄源玉,什么都没带。
是圈套,还是……
他想起白天在祠堂,自己说过“灵药园附近有杂役看到真相”,难道这阿木,就是那个看到真相的杂役?他现在来送东西,是想示好,还是……
“放在门口吧。”林辰没有开门。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石阶上。“那、那我先走了,少爷。”脚步声很快远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仓促。
林辰等了片刻,确认周围再无动静,才缓缓打开门。
石阶上,放着一片巴掌大的枯叶,叶子上,压着半块断裂的玉佩。
那玉佩不是玄源玉,而是一块普通的白玉,断裂处还沾着点泥土,看起来像是被人不小心摔碎的。
林辰拿起玉佩,指尖刚触碰到断裂面,瞳孔猛地一缩。
这断裂面不是摔碎的,而是被人用利器整齐地切开的!而且,玉的内侧,用极细的针刻着一个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碑”。
一个字:碑。
林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阿木一个杂役,怎么会有刻着“碑”字的断玉?他特意送来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祠堂的石碑?还是说,这断玉与石碑的残片有关?
更让他心惊的是,阿木一个连抬头看人都不敢的杂役,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风险来给他送东西?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木离去的方向,夜色浓稠,早已没了人影。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瘦小的背影里,藏着一种与“怯懦”截然不同的东西。
捏着那半块断玉,林辰突然想起白天在灵药园,混乱中似乎确实撞到过一个蹲在角落锄草的杂役——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正是阿木!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林浩是如何撞翻紫心兰,又是如何倒打一耙的!
可他为什么现在才来示好?还用这种隐晦的方式?
“碑……”林辰反复摩挲着玉上的刻字,突然想起阿木刚才说的话,“下午在灵药园捡到的……”
难道这断玉,是林浩掉的?
林浩身上,怎么会有刻着“碑”字的玉?这玉,和祠堂的石碑,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像藤蔓般缠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手中的断玉似乎微微发热,与胸前的玄源玉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共鸣转瞬即逝,若不是他的感知被《玄源诀》强化,根本不可能察觉!
林辰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断玉,竟然和玄源玉有关!
阿木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他掉的东西”,而是一个足以将林浩、石碑、甚至玄源玉都串起来的线索!
而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杂役阿木,到底是谁?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残月被乌云遮住,四周一片死寂。但林辰知道,这死寂之下,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有无数只手在悄然搅动风云。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玉,又摸了摸胸前的玄源玉。
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他都必须查下去。
不仅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更为了弄明白石碑的求救,弄明白母亲留下的玄源玉,弄明白这林家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是他没注意到,当他握紧断玉时,断玉内侧那“碑”字的刻痕里,渗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线,顺着他的指尖,悄悄钻进了他的皮肤……
而此刻,林家某处偏僻的柴房里,阿木正背对着门,掀起粗布麻衣的后领。月光从窗缝照进来,映出他后颈上一个极淡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与祠堂石碑上的某段纹路,一模一样。
“他接了。”阿木对着空气低声说,声音里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很好。接下来,就按计划走。记住,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否则……”
阿木猛地一颤,后颈的印记似乎发烫,他连忙低下头,重新变回那个缩着脖子的怯懦杂役:“是……”
柴房外,风更紧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