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阁内,烛火摇曳,将兄妹二人的身影长长投在墙壁上。白日里因长柏高中传胪、盛家改换门楣所带来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幔,未能驱散此间沉淀的凝重与惊悸。林噙霜虽保住了名分,禁足的惩罚却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也预示着林栖阁往后的艰难。
墨兰(青荷)与长枫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清醒与对前路的审慎。
长枫脸上激动与后怕交织,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锐利清明。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妹妹,今日大哥金榜题名,风光无限。往后再无疑问,盛家、王家所有的资源、人脉,都会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一人身上。”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回想父亲从前那些若有似无的纵容,如今看来,确是深意。若非妹妹警醒,我怕是早已被养废,今日母亲遭难,我连一丝反抗的底气都无。”
墨兰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那枚温润的玉石上摩挲,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宁和气息,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在最清明的状态。
“哥哥看得透彻。”她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表象的力量,“长柏哥哥是嫡长子,是家族的门面与未来,资源向他倾斜是必然,亦是正理。我们若心存怨望或奢求,便是自寻烦恼,徒惹人笑。”
她抬眸,目光清亮地看向长枫,话锋转入务实:“故而,我们林栖阁往后的路,不能再指望家族额外的照拂,更不能存有与长柏哥哥争锋的妄念。我们所能依靠的,唯有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手中已经拥有和可能争取到的东西。”
“其一,兄长你自身,便是我们最大的资本与希望。”她语气肯定,“你已中举,功名在身,这是立足的根基。此番言论得官家赞许,在父亲心中留下了‘明理持重’的印象,这便是无形的资产。然而,盛家家学,终究是以长柏哥哥为核心。庄学究虽好,但他已年迈,近日亦有辞馆归乡之意。哥哥若想更进一步,需得跳出盛家这方小天地,去更广阔的平台,接受更系统的教导,结交更有益的师友。”
提到庄学究,长枫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感激。
墨兰见状,从袖中取出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函,轻轻推到长枫面前:“这正是我要说的其二,也是我们眼下最大的转机。这是庄学究今日辞行前,托我转交给哥哥的。”
长枫一愣,连忙双手接过,拆开一看,竟是一封笔力虬劲的推荐信!信是写给嵩阳书院山长,庄学究昔日同窗好友的。信中,庄学究客观评价了长枫的资质与近来的进步,尤其肯定了他“知耻后勇,心性渐稳,于学问一道已窥门径”,恳请老友能予以收录,多加教导。
“嵩阳书院……”长枫喃喃道,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那是天下学子向往的圣地!能得庄学究亲笔推荐,无疑是给了他一条通天捷径!
“庄学究临走前,还让我转告哥哥一句话,”墨兰看着兄长,缓缓道,“他说:‘璞玉需良工雕琢,潜龙当入海遨游。盛家池塘虽安,却难养真龙。望你勿负此荐,于嵩阳潜心向学,他日金榜题名,方不负你自身禀赋,亦不负……身边人之期望。’”
这“身边人”三字,含义深远。长枫紧紧攥着那封推荐信,只觉得它有千钧之重。这不仅是通往更高学府的钥匙,更是庄学究对他未来的期许,以及……对妹妹暗中筹谋的默许与支持。他瞬间明白了,妹妹早已在为他的前路布局。
“妹妹,我……”长枫喉头哽咽,心中激荡难言,既有对恩师的感激,更有对妹妹深谋远虑的震动。
“哥哥不必多言。”墨兰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条理,“此事需尽快禀明父亲。哥哥要主动提出,言辞恳切,表明向学之心,并言明庄学究推荐之机缘难得。父亲如今正看重于你,又有官家之言在前,加之此举于盛家名声有益,他多半会应允,甚至会为你准备一份不薄的束修与盘缠。这便是我们要善用的‘其三’——父亲如今对你态度的转变和期许。”
她细细谋划,目光沉静:“去了书院,哥哥需得收起在家的一切懒散,勤勉刻苦自不必说,更要懂得结交良友。那些同窗,未来都可能是你在官场上的助力。至于家中……”
墨兰语气坚定:“母亲有我照看,长榆的启蒙我也会继续。哥哥只需心无旁骛,在书院扎下根来,搏一个实实在在的前程。资源不均,是常态。抱怨无用,哀恳更失风骨。我们唯有比旁人更努力,更清醒,更善于利用手中有限的筹码。唯有你真正立起来了,我们林栖阁,才能真正在盛家站稳脚跟,不再任人拿捏,才能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
长枫将推荐信小心翼翼收好,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也捧起了妹妹为他、为林栖阁谋划的沉甸甸的未来。他看向妹妹,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沉稳:“妹妹放心!我定不负庄学究期望,不负妹妹筹谋!我这就去求见父亲!”
烛光下,兄妹二人的影子仿佛凝聚成了一股绳,带着破土而出的韧劲与决绝。盛家的资源倾斜已然明朗,但他们手中,握住了庄学究留下的这盏明灯,也握紧了自己的命运。前路或许崎岖,但执灯前行的人,已然看清了方向,准备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看似固化的格局中,凿开一道属于他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