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声的守护
“或许……找到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无声的涟漪。
林薇清晰地看到，顾夜白深邃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仿佛平静湖面被风吹皱。他注视着她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被取悦了的微妙情绪。
山坡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只有枫叶还在不知疲倦地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疏离，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
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她后悔了。她不该那样说的。那近乎直白的试探，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莽撞和愚蠢。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沉默，想要移开视线或者找补些什么的时候，顾夜白却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弧度极浅，极快，像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快到林薇怀疑那是不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在欣赏她此刻的紧张和无措。
然后，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她的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审度：“天空的蓝色，可以再调灰一度。秋天的空气通透，但色彩饱和度不宜过高。”
话题转变得如此自然，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充满张力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薇愣愣地“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调色盘。他说的对，她用的钴蓝确实过于鲜艳了。
“谢谢学长。”她低声道谢，心里却乱糟糟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句“是吗”是认可？还是仅仅只是……随口一问？
顾夜白没再说什么。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动作自然流畅。
“不早了，回去吧。”他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平静，“以后写生，尽量结伴。”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步伐沉稳地跑远了。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林尽染的秋色中。
山坡上，又只剩下林薇一个人。
她抱着画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来了，如同神兵天降般替她解了围；他留下了两句关于画作的点评；然后，他又走了。
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跑步经过。
可是，真的是偶然吗？
后山这么大，跑步的路线那么多，他偏偏就在她被人纠缠的时候，出现在了这个相对偏僻的山坡？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林薇收拾好画具，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感觉漫长了许多。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茂密的树林遮蔽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仿佛有一道目光，始终无声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是错觉吗？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山。直到踏上通往宿舍区的、人来人往的主干道，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悄然消失。
回到107宿舍，赵暖暖立刻围了上来。
“薇薇你可回来了！写生怎么样？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林薇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含糊道：“可能……爬山热的。”
她不敢告诉暖暖后山发生的事，那太过离奇，也太过……让她心乱。她需要时间独自消化。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她不去想，就能当作没发生。
从那天起，林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周围的环境。
她去图书馆，会感觉斜后方的书架旁，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翻阅经济类书籍；
她去食堂，会感觉隔着几张餐桌的距离，有人在她低头吃饭时，目光偶尔会掠过她；
甚至有一次，她晚上从绘画社活动结束回宿舍，走在略显昏暗的林荫道上，会感觉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她安全抵达宿舍楼下，那脚步声才悄然远去。
每一次，当她猛地回头，或者试图去寻找时，那个身影又总会恰到好处地消失在人流或阴影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只有她一个观众，甚至无法确定，那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这种若即若离、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的“存在感”，比任何直接的靠近，都更让林薇感到心悸和困惑。
他是在……跟着她吗？
还是在……保护她？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是顾夜白，那个冷漠高傲、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顾夜白，怎么会做出这种近乎……“守护”的行为？
周三下午，林薇需要去校外的美术用品店买一些特殊的颜料。那家店位于学校后门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上。
她独自一人走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心里因为最近的“错觉”而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快要走到店门口时，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突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小姑娘……一个人啊？”那男人醉眼惺忪，咧着嘴笑，露出黄牙，说着就伸手要来抓她的胳膊。
林薇吓得脸色煞白，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就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
“滚开。”
一个冰冷至极、蕴含着骇人怒意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自身后炸响。
与此同时，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她身后伸出，精准而狠戾地攥住了那个醉汉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醉汉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条小街。
林薇惊恐地回头。
顾夜白！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骇人的戾气！他紧紧攥着那醉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醉汉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酒也醒了大半。
“放……放手！疼死我了！我……我错了！大哥饶命！”醉汉涕泪横流，连声求饶。
顾夜白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堆垃圾。他猛地甩开手，将那醉汉掼倒在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滚。”
那醉汉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小街上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薇剧烈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顾夜白，看着他依旧阴沉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这一次，不再是错觉。
他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在她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刻。
顾夜白缓缓转过身，面向她。
当他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和惊惶未定的眼眸上时，眼底的戾气才一点点消散，但那份担忧和后怕，却清晰地残存在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上。
“有没有事？”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和紧绷。
林薇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发现自己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声音也带着哭腔：“没……没事……谢谢学长……”
看着她这副吓坏了的样子，顾夜白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扶她一下，但指尖在空中顿了顿，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以后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比在后山时更甚，“需要什么，可以让同学陪你，或者……”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林薇低着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脚尖，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暖流。
所以，之前的那些，都不是她的错觉。
他确实，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无声地守护着她。
为什么？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答案。
“学长……你……”她声音微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夜白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夜。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她的耳边：
“刚好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