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掩盖的真相
“是他主动提出的。”
李薇学姐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林薇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个惊人的信息，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与困惑。
他指定的。
他看到了她的潜力？还是……如那个荒谬又诱人的念头所示，他想借此创造更多与她交集的机会？
接下来的周末，林薇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完善“隐藏星空”的方案中。她跑遍了本市几家专业的美术用品店，咨询不同防水涂料的特性；她查阅了大量光学和镜面反射的资料，反复计算绘制时可能出现的变形误差；她甚至用一个旧锅盖模拟井盖表面，在上面试验了无数次。
每当遇到瓶颈感到气馁时，她就会想起顾夜白那双审度的眼睛，和那句“技术细节需要完善”。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就会支撑着她继续下去。她一定要做出让他挑不出毛病的方案。
周一下午，她终于将修改完善后的详细方案，包括涂料选型、绘制步骤、效果模拟图以及应对不同天气的预案，打包发到了工作群，并特意@了顾夜白和李薇部长。
发送成功后，她紧张地握着手机，等待着“审判”。
几分钟后，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李薇：【收到！太详细了！林薇同学辛苦了！[点赞]】
陈浩：【哇塞！学妹牛逼！这方案做得跟毕业论文似的！】
楚然：【@林薇 厉害！看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对的！】
群里一片赞扬之声。
林薇的心稍稍落下，但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头像。
他还没有表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群里热闹的讨论渐渐平息，那个黑色的头像依旧沉默。
他……没看到吗？还是觉得不满意？
就在林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手机终于单独震动了一下。
顾夜白：【方案已阅。可以。】
只有五个字，连标点都吝啬。
可以。
没有赞美，没有惊讶，只有一句简短的“可以”。
但林薇看着那两个字，紧绷的神经却瞬间松弛下来，甚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盯着屏幕，蹙眉审阅每一个细节，最终勉强挑不出错处，才惜字如金地打下“可以”两个字的样子。
对他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她回复：【谢谢学长。】
想了想，又鼓起勇气追加了一句：【我会在正式绘制前，再做一次实物模拟试验，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复。
但林薇的心情却变得无比明亮。她哼着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
刚走出宿舍楼，就看到赵暖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和神秘的表情。
“薇薇！重大消息！”赵暖暖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你猜我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外面听到什么了？”
林薇的心莫名一跳：“什么？”
“关于井盖涂鸦任务分配的事！”赵暖暖眼睛发亮，“我听到苏晴学姐和李薇部长在聊天，提到你那个‘隐藏星空’的任务，一开始苏晴学姐是想交给大三的一个学长做的，说那个学长更有经验，稳妥！”
林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赵暖暖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激动地说：“但是！被顾大神否决了！他当时就说了一句，‘给她。她需要这个机会。’我的天！薇薇！顾大神这明显是在为你争取机会啊！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轰——
林薇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给她。
她需要这个机会。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她有多优秀，不是因为她提出了多惊艳的创意，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她“需要”？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难堪、失落和一丝被看轻的愤怒，猛地涌上心头。原来她这几天的废寝忘食、绞尽脑汁，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场他随手给予的、名为“机会”的施舍？
那他在会议上的严苛，私下的询问，难道都只是出于一种……居高临下的“培养”？
所有的狂喜和悸动，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心里只剩下冰凉的涩意。
“暖暖，”林薇的声音有些发哑，打断了还在兴奋分析的赵暖暖，“别瞎猜了。顾学长……可能只是觉得应该给新生多一些锻炼机会吧。”
说完，她不再看赵暖暖错愕的表情，低着头，快步走向食堂。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刻意回避着所有可能与顾夜白产生交集的机会。她不再去留意他是否在教室，不再查看工作群的消息，甚至退掉了几个可能会碰到他的公共选修课。
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自己那些可笑的、自作多情的念头。
周五，井盖涂鸦活动正式启动绘制。各个小组分散在校园各处，开始按照设计方案施工。
林薇负责的那个“隐藏星空”井盖，因为设计复杂，对环境要求高，被安排在了最后进行。她穿着旧衣服，戴着遮阳帽，蹲在文学院后门那个低洼的井盖旁，专心致志地进行最后的实物模拟试验。
她调好颜料，按照计算好的比例，在模拟井盖上一笔一画地绘制着星空的图案。阳光很烈，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也顾不上擦。
她必须成功。不是为了向谁证明，只是为了对自己有个交代。
“哟，画着呢？”
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林薇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只见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站在旁边，为首的正是上次在机房试图跟顾夜白搭讪的李悦，她旁边还站着几个面带不屑的女生。
“听说你这个方案是顾学长‘特意’交给你的？”李悦双手抱胸，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挑衅，“看来关系不一般啊？走了什么后门？”
林薇蹙起眉，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低下头继续画画。
“喂，跟你说话呢！”见她不搭理，李悦旁边一个女生提高了音量，“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故意在顾学长面前装努力，装可怜，不就是想引起他注意吗？”
难听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林薇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惹事。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们说中了？”李悦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脚尖踢了踢林薇放在旁边的颜料桶，“画得这么认真，可惜啊，顾学长那种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如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骤然响起：
“她哪种人？”
那几个男生女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惊恐地转过头。
顾夜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他今天没穿正装，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长裤，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刚运动完。但他此刻的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地刺向李悦。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悦和她那几个同伴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了：“顾……顾学长……我们……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顾夜白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心上，“诋毁他人努力，搬弄是非，这就是你们的玩笑？”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面色如土的人，最终定格在李悦脸上，眼神冰冷如刀。
“我选择她，是因为她的方案最具创意，最具挑战性，也最能体现这次活动的精神。”他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而不是因为任何你们臆想中龌龊的理由。”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李悦，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现在，向她道歉。”
李悦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几乎要哭出来，慌忙对着还蹲在地上的林薇鞠躬：“对……对不起！林薇！是我们胡说八道！对不起！”
她身后的几人也赶紧跟着道歉，然后像是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冻僵一样，仓皇失措地跑掉了。
现场，只剩下还蹲在地上的林薇，和站在那里、脸色依旧冰冷的顾夜白。
林薇怔怔地抬起头，仰望着他。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却软化不了他此刻冷硬的线条。他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尚未散去的、为她而生的怒意。
他听到了。
他维护了她。
他用最直接、最强势的方式，碾碎了那些污蔑和诋毁。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选择”了她，所以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决定？还是因为……别的？
顾夜白低下头，目光落在她仰起的、带着汗水和些许颜料痕迹的小脸上。
当他看清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紧抿的、带着倔强的嘴唇时，眼底的冰冷戾气，才一点点消散，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
与她的视线，平齐。
这个动作，让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波涛。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黏在她汗湿鬓角的一小缕发丝。
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在意他们的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沙哑，“你的努力，我看得到。”
你的努力，我看得到。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薇心中所有委屈和酸涩的闸门。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所以，他不是施舍。
他看到了她的努力，她的不服输，她的……价值。
顾夜白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
“继续画吧。”他恢复了平时的语气，但仔细听，依旧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我期待你的‘星空’。”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林薇还蹲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受着鬓角残留的、他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耳边回荡的那句“我看得到”。
心里那座因为他而冰封的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
被掩盖的真相之下，
藏着的是他，
笨拙而又坚定的，
维护与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