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无声的同行
那把倾斜的黑伞，和伞下那段沉默却惊心动魄的短短路程，像一场超现实主义的梦境，在林薇回到干燥温暖的107宿舍后，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
她能回忆起雨水敲打伞面的清脆声响，能回忆起他手臂摆动时带起的、混合着清冽气息的微风，甚至能回忆起他半边肩膀衬衫被雨水浸湿后，布料颜色变深的细微差别。
“薇薇？你回来啦？面试怎么样？呀！你肩膀怎么湿了？没带伞吗？”赵暖暖第一个看到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林薇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左边的肩膀确实有些湿漉，那是刚才进入伞下之前被飘雨打湿的。而右边肩膀，因为一直被伞严密地庇护着，干爽如初。
这种不对称的潮湿，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段经历的真实性。
“还……还好。”她含糊地回答，把画筒放在桌上，避重就轻，“面试完突然下大雨，在艺术楼等了一会儿。”
“我就说嘛！这雨下得邪门！”赵暖暖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快擦擦！结果呢？通过了吗？”
苏婉和沈思怡也关切地看过来。
“让等通知。”林薇用毛巾擦着头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起伏。她无法对室友们说出顾夜白送她回来的事，那太像天方夜谭，而且她自己也还没理清头绪。
“肯定没问题的！”赵暖暖对她充满信心，“对了，你猜怎么着？我刚在楼下看到顾大神了！他好像刚从经管院那边过来，没打伞，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我的天，那个样子居然还有点……破碎感？帅得让人心疼！”
林薇擦头发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没打伞？是了，他把伞都倾向了她，自己肯定淋湿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等雨停再走？或者，为什么不再把伞撑开？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被她自己否定。怎么可能？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大概只是嫌麻烦，或者急着回去罢了。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洗个热水澡。”
热水冲刷在身上，带来暖意，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迷雾。顾夜白的行为像一个难解的谜题，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窥见了一点答案时，下一刻发生的事又会将一切打乱。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她认真上课，泡图书馆（坚决避开艺术区），和室友们一起参加班级活动，努力将那个雨夜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绘画社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她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为了社团的新成员。第一次社团活动安排在周五晚上，内容是简单的破冰交流和本学期活动计划介绍。
尽管对那个可能再次遇见顾夜白的场合心存一丝畏惧，但林薇还是决定参加。她不想因为个人情绪而放弃自己的兴趣。
周五晚上，她按时来到艺术楼301画室。里面已经来了二十几个新老社员，气氛比面试时轻松很多。社长楚然正在和白板前写着什么，几个老社员热情地招呼着新生。
林薇悄悄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清冷的身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会参与这种日常的社团活动。
破冰活动很简单，大家自我介绍，玩了些小游戏。楚然很有亲和力，妙语连珠，很快调动起了气氛。林薇也逐渐放松下来，和旁边一个同样喜欢水彩的女生聊了起来。
活动进行到一半，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原本喧闹的画室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苏晴学姐笑着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夜白。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个黑色的文件夹，神情淡漠，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画室里的众人，像是在确认情况。
楚然立刻迎了上去：“哟！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来了？快进来！”
苏晴笑着解释：“文艺部这边下个月有个校园文化节的活动，想跟你们绘画社合作一个现场速写体验区，过来跟你们商量一下细节。”她说着，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林薇的方向，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薇连忙也回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而顾夜白，他的视线在扫过林薇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她只是人群中一个模糊的背景板。他对着楚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到画室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开文件夹，低头看了起来。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谈公事的，对社团活动本身毫无兴趣。
画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两位的到来，尤其是顾夜白的出现，而变得有些微妙。新生们有些拘谨，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楚然倒是很自然，继续主持活动，只是偶尔会走到后排，跟苏晴和顾夜白低声交流几句。
林薇坐在靠前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觉到后排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虽然她知道他很可能根本没有在看她。但这种感觉，就像背上扎了一根小小的刺，让她无法完全放松。
社团活动终于结束了。楚然宣布了下周户外写生的安排，大家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薇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刚认识的水彩女生道了别，随着人流往外走。
走到画室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夜白和苏晴还坐在后排。苏晴正指着文件夹里的内容对顾夜白说着什么，顾夜白侧头听着，偶尔点一下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目光穿越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准备离开的林薇。
那双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就只是……看着。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慌忙扭回头，加快脚步挤出了画室门。
走廊里人很多，大家说说笑笑地往楼梯口走。
林薇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她走到楼梯口，随着人流往下走。
刚下了半层楼，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她身后？
她疑惑地回头。
心跳再次骤停。
顾夜白不知何时也离开了画室，正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没有和苏晴一起，而是独自一人。步伐不疾不徐，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看到她回头，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移开目光。
林薇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转回头，心脏狂跳起来。
他为什么跟在后面？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敢细想，只能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然而，无论她走得多快，身后那个沉稳的脚步声，总是保持着不变的节奏和距离，如影随形。
这段下楼的旅程，仿佛重演了那个雨夜的同行。同样是沉默，同样是他跟在身后（或者说，是并行？），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雨声和伞的遮蔽，一切暴露在明亮的灯光和偶尔路过同学的目光下。
林薇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好奇和探究的视线，这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下最后几级台阶，冲出了艺术楼的大门，融入了夜晚校园的人流中。
直到跑出很远，确定那个脚步声没有跟上来，她才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微微喘气。
她回过头，望向艺术楼的方向。
门口灯光璀璨，人来人往，早已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顺路？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声的同行”？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
林薇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比那个雨夜之后，更加浓重和复杂的困惑。
她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