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动的回响
（起）
夏末傍晚的风，带着一丝未散的暑气，又糅合了初秋的微凉，轻轻拂过A大校园。路灯已经次第亮起，在渐深的暮色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苏晚星安静地走在顾言深身侧，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属于“同学”范畴的距离。从行政楼处理完论坛风波出来，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
周围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在辅导员办公室里，那种无声的惊心动魄。顾言深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陈述，辅导员从严肃到愕然再到无奈的神情，以及王浩那张最终变得灰败的脸……一幕幕在苏晚星脑海中飞快闪过。
她的心跳，从那时起就一直没能完全恢复平稳。
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他用一种近乎强势的、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完全护在了身后，为她涤清了所有泼来的污水。她从未想过，平日里在图书馆偶遇时清冷疏离、在课堂上发言时睿智沉稳的顾言深，会有如此……锋利的一面。
而这种锋利，独独是为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涟漪。
她悄悄用余光瞥向他。暖色的灯光勾勒出他流畅利落的下颌线，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似乎也在想着什么，侧脸的神情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有些莫测，少了平日的冷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还在想刚才的事？”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沉默。
苏晚星微微一怔，抬起头，恰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此刻在路灯下，仿佛敛入了星辰微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有些轻，“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一天之内，从被千夫所指的论坛热议主角，到真相大白、造谣者被处理，这过山车般的经历，确实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顾言深脚步放缓了些，声音也放得轻缓：“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担心。后续不会再有类似的问题。”
他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苏晚星知道他的意思。王浩不仅被学院通报批评，记了过，那份沉甸甸的律师函更是实实在在的警告。以顾言深做事的手段，既然出手，必然会将所有隐患彻底掐灭。
她不是担心这个。
她是……被他这种全方位的保护，搅乱了心神。
“我知道。”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真诚地说：“顾言深，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除了道谢，她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些什么。语言在今天的经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顾言深却因为她这句格外郑重的道谢，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并不想听到她如此客气的感谢。
“不用谢。”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清冽，但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我只是做了我想做，也应该做的事。”
他想做的？应该做的？
苏晚星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这话里的含义，太过模糊，也太过引人遐想。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看出自己那点慌乱的心思。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耳边。
（承）
不知不觉，女生宿舍楼“丹华园”熟悉的轮廓已映入眼帘。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多了起来，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他们这一对组合。
经过论坛事件的发酵，顾言深和苏晚星这两个名字，在A大校园里几乎成了“风口浪尖”的代名词。此刻看到当事人一同出现，而且是一起走向女生宿舍，八卦的目光自然如影随形。
苏晚星甚至能听到一些压抑着的低语。
“看，是顾言深和苏晚星！”
“他们真的一起啊……论坛上说的事是真的？”
“看样子是了，都送到宿舍楼下了。”
“顾大神亲自护送啊，这待遇……”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细小的针尖，让苏晚星感到些许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尽快逃离这瞩目的中心。
顾言深显然也察觉到了周围的视线，但他依旧步履从容，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探寻的目光都不存在。只是在苏晚星加快脚步时，他很自然地跟上，始终保持着与她并肩的距离。
终于，在丹华园门口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苏晚星停下了脚步。这里灯光相对昏暗，能稍微隔绝一些好奇的视线。
“我到了。”她转过身，面向顾言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言深也停了下来，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树影之下。他垂眸看着她，暖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在他眼中跳跃。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晚风吹拂，带着桂花即将盛放的清浅预告，拂过两人的发梢。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苏晚星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雪松，混着一点书香墨韵，干净又沉稳。
这气息让她心慌意乱，大脑似乎也有些缺氧。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结束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僵持，比如“路上小心”或者“再见”，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像……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今晚的相处。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言深看着她低垂着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颤动着，显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他知道她在紧张，或许还有些无措。
他并不想逼她太紧。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苏晚星。”他开口，叫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嗯？”她几乎是立刻抬起头，带着一丝懵懂和询问望向他。
那双眼眸，清澈明亮，此刻映着细碎的灯光，仿佛真的盛满了星光。顾言深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动作自然而轻柔地拂过她的发顶。
苏晚星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那只手带着温热的体温，只是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她的头发，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但发梢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触感，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不是错觉。
“别多想。”顾言深收回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好好休息。论坛的事，已经彻底结束了，交给我。”
他的动作，他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苏晚星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冷静”的防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他都能听见。脸颊上的热度迅速蔓延开来，烧得她耳根都烫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呆呆地望着他。
看着她这副完全懵掉、脸颊绯红的模样，顾言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知道，今晚的“剂量”已经足够了。
“上去吧。”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给她留出喘息的空间。
微凉的空气重新涌入，苏晚星这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慌忙低下头，声如蚊蚋地应了一句：“……好。那，再见。”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快步冲进了宿舍楼的大门，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顾言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厅的拐角处，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他轻轻捻了捻指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夜色温柔，繁星初现。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那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然后转身，不疾不徐地融入夜色之中。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笃定和从容。
（转）
苏晚星一路小跑着上了楼，直到站在自己宿舍门口，背靠着冰凉的木门，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依然在失控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颊滚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像话。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拂过的发顶。那里，似乎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别多想。”
“交给我。”
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尖上。
这……这算什么？
是出于同学兼“战友”情谊的安慰？还是……别有深意的暗示？
如果他只是出于正义感和同学情谊帮忙，那刚才那个近乎“摸头杀”的亲昵举动，又该如何解释？顾言深那样清冷自持的人，会对一个仅仅是“同学”的女生，做出如此逾越界限的动作吗？
无数的问号在苏晚星的脑海里翻滚、碰撞，让她心乱如麻。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让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微乱的发丝，她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晚星！你回来啦！”
刚踏进宿舍，三个脑袋就齐刷刷地从各自的书桌前转了过来，六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兴奋和八卦的光芒。
以周晓雨为首的室友们，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晚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你……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干嘛？你说干嘛！”周晓雨一个箭步冲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宿舍中央，“快！从实招来！论坛上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顾大神是怎么天神下凡、英雄救美的？还有还有，他刚才是不是送你到楼下了？我们都看到群里的消息了！”
另外两个室友也立刻围了过来，如同三堂会审。
“对啊晚星，论坛那个帖子虽然被删了，但我们可都看到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吓死我们了！”
“顾言深也太帅了吧！直接甩证据报警一条龙？这是什么霸总行为！”
“你们一起从行政楼出来的？路上都聊了什么？快分享细节！”
室友们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苏晚星头晕眼花。她本来就不是擅长撒谎或者隐瞒的人，在好友们灼灼的目光下，只得红着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删减掉自己那些混乱的心路历程，大致说了一遍。
即便她刻意简化，当听到顾言深如何冷静地收集证据、如何在辅导员面前逻辑清晰地陈述、如何雷厉风行地发出律师函时，室友们还是发出了一阵阵压抑的惊呼。
“我的天！顾大神这行动力！我服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这是赤裸裸的守护啊！”
“晚星，你实话告诉我们，你和顾大神……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问题最终还是绕回到了这个核心上。
苏晚星的脸更红了，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什……什么哪一步？他就是……就是看不惯有人造谣，仗义执言而已……”
“仗义执言？”周晓雨夸张地叫了起来，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苏晚星同学，请你清醒一点！顾言深哎！那可是对周围所有女生都保持三米安全距离、传闻中拒绝情书能论斤卖的顾言深！他会为了‘仗义执言’这么大动干戈？还亲自送你回宿舍？”
“就是！我们刚才在阳台都看到了！”另一个室友兴奋地补充，“他站在树下跟你说话，那个氛围，那个眼神……隔着好几层楼我们都觉得暧昧得冒泡！”
“他还……碰你头发了是不是？”周晓雨眯起眼睛，像福尔摩斯一样洞察细节，“虽然看不清具体动作，但那个姿势，绝对有肢体接触！”
苏晚星：“……”
在室友们强大而精准的“逼问”下，她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依旧发烫的脸颊，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不知道。
顾言深的心思，像笼罩在迷雾中的深海，她看不透，也猜不明白。
他对她，确实是特殊的。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
从图书馆的多次“偶遇”，到他主动邀约组队参加活动，再到今天不顾一切、手段强硬的维护，以及刚才那个温柔得不像话的“摸头杀”……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普通同学，甚至好朋友的界限。
可是，他从未明确地表示过什么。
“这还用想吗？”周晓雨一拍大腿，斩钉截铁地说，“这分明就是喜欢你啊！在追你啊！我的傻星星！”
喜欢？在追她？
这几个字像烟花一样在苏晚星的脑海里炸开，带来一瞬间的空白和巨大的轰鸣。
可能吗？那个如同悬挂于天际、清冷耀眼的星辰般的顾言深，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的她？
她下意识地想否定。可心脏深处，却又因为这个可能性，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隐秘而汹涌的欢喜。
那种欢喜，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整颗心。
“可是……”她还有一丝不确定的挣扎。
“别可是了！”周晓雨打断她，语重心长，“晚星，你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抛开所有的顾虑和不确定，你对他……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自己的心？
苏晚星沉默了。
她想起在图书馆里，他不经意间抬头，与她视线相撞时，她那瞬间的慌乱；想起他坐在她身边自习时，她那份莫名的安心和效率倍增；想起看到他为自己解决麻烦时，那份难以言喻的心动与安全感；更想起刚才在楼下，因为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就兵荒马乱的自己……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她无法再忽视的事实——
她喜欢上顾言深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或许是在一次次默契的对视中，或许是在他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的温柔里，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早已悄然种下，并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个认知，让她既感到恐慌，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甜蜜。
（合）
夜色渐深。
宿舍已经熄了灯，室友们也陆续进入了梦乡，偶尔传来几声均匀的呼吸声。
苏晚星却毫无睡意。
她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顾言深在宿舍楼下，看着她时那深邃难辨的眼神，和他拂过自己发梢的温柔触感。
“别多想。”
“交给我。”
他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循环。
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却掩不住唇角那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悄上扬的弧度。
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滋味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将之前因谣言而产生的委屈和愤怒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翻了个身，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打开过的聊天对话框。置顶的联系人，备注简单——顾言深。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几天，关于小组任务的一些简单沟通，语气客气而疏离。
可经过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挣扎着。要不要……跟他说声“晚安”？或者，再次道个谢？
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太不矜持？
他会不会觉得烦？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让她纠结万分。
就在她鼓起勇气，指尖即将落下，敲下“晚安”两个字时——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顶端。
发信人：顾言深。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屏住呼吸，手指微颤地点开了那条信息。
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晚安。】
苏晚星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清冷矜贵的少年，在夜色中打下这两个字时的神情。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甜蜜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抱着手机，将那条简短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像是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将手机紧紧贴在心口。
那里，正剧烈地跳动着，为一个人，为这两个字。
窗外，月色皎洁，星河璀璨。
她不知道的是，在相隔不远的男生宿舍里，顾言深同样站在窗边，看着夜空中那轮明亮的月亮。他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发送出去的“晚安”二字，以及……一个未被接通的、时长几分钟的语音通话请求记录。
他微蹙着眉，目光掠过苏晚星宿舍楼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和担忧。
她那边，一切……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