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07宿舍的姐妹们
那道冰冷又短暂的视线，像一枚细小的冰针，轻轻刺入林薇的皮肤表层，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凉意。她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着，直到顾夜白和他身边那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体育馆的另一侧入口，才缓缓回过神来。
“喂！发什么呆呢？往前走了！”赵暖暖用手肘碰了碰她，队伍已经往前挪动了一大截。
林薇慌忙跟上，脑子里却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一幕。他肯定认出自己了。那种目光，不再是看陌生人的随意一扫，而是带着极其短暂的、明确的指向性。虽然没有任何情绪，但恰恰是这种纯粹的“识别”，更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窘迫。
“你刚才看见没？顾学长好像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赵暖暖也注意到了，兴奋地压低声音，“他是不是在看苏晴学姐？他们走在一起好配啊！”
原来暖暖以为他在看苏晴学姐？林薇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稍稍一松，或许……或许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可能只是在环视全场，或者看的确实是别人。她宁愿是这样。
“可能吧。”林薇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再多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长队上。
领取军训服的过程很顺利，根据尺码领取一套肥大的迷彩作训服、一顶帽子、一件汗衫和一双据说鞋底硬得能硌死人的胶鞋。抱着这堆充满“仪式感”的装备，两人挤出人群。
“走走走，回宿舍试衣服去！不合身还得来换呢！”赵暖暖嚷嚷着。
回到107宿舍，气氛比昨天更添了几分热闹。沈思怡难得地没有对着电脑，而是拿着军训服在身上比划。苏婉已经快人一步换上了那套宽大的迷彩，正在镜子前扭来扭去，笑得不行。
“哈哈哈哈，这衣服也太显胖了吧！像套了个麻袋！”苏婉扯着空荡荡的腰身。
“知足吧你，瘦子穿什么都好看，你看我这！”赵暖暖套上上衣，果然绷得有点紧，她哀怨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完蛋，这下军训期间没法偷吃零食了！”
林薇也笑着换上自己的那一套。果然，军训服秉承了一贯的“去人性化”设计，完全掩盖了任何身材曲线，穿上后大家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绿冬瓜。
“薇薇你穿这身还挺精神的，脸小就是占便宜！”赵暖暖点评道，“思怡，你呢？合身吗？”
沈思怡已经利落地换好了，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评价：“功能性尚可，美观性为零。预计军训期间出汗散热会成为主要矛盾。”
她一本正经的学术派发言把大家都逗笑了。
“对了，咱们是不是还没拉宿舍群？”苏婉忽然想起来，拿出手机，“来来来，都扫一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很快，“107仙女驻凡大使馆”微信群正式成立。赵暖暖手速飞快地改了群名片——【暖暖（吃不饱版）】、【婉婉（爱干净版）】、【思怡（码代码版）】、【薇薇（易撞人版）】。
林薇：“……暖暖！你这个备注！”
赵暖暖笑嘻嘻地躲开她的“攻击”：“实事求是嘛！这可是我们107的独家记忆！”
笑闹间，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离门最近的林薇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面带微笑、气质温婉的学姐，胸前挂着学生会的牌子。
“学妹们好，我是文学院学生会生活部的王学姐，来统计一下军训服尺码情况，有没有需要调换的？”
“学姐好！”几人连忙打招呼。
王学姐走进来，看了看她们换上的衣服，简单记录了一下。目光扫过宿舍环境，笑着说：“你们宿舍收拾得真干净，关系也很好的样子呀。”
“那必须的！”赵暖暖骄傲地抬头。
王学姐又闲聊了几句关于军训的注意事项，目光无意中落在林薇书桌角落放着的一本素描本上。本子摊开着，上面有几张随手画的校园风景速写。
“咦？学妹，你会画画？”王学姐有些惊喜地走过去，“画得真好！”
林薇有点不好意思：“就是随便画着玩的。”
“这功底可不像随便玩玩，”王学姐赞赏地看着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生会宣传部？或者下学期社团招新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绘画社或者设计相关的社团，我们学校这些社团水平都很高的。”
听到“绘画社”，林薇的心轻轻一动，想起了那张印着烫金logo的卡片和昨天校门口的混乱。她下意识地不太想和那个可能跟顾夜白有关联的社团扯上关系，于是只是笑了笑：“谢谢学姐，我考虑一下。”
王学姐又鼓励了她们几句，便离开了宿舍。
门一关上，赵暖暖就扑过来搂住林薇的肩膀：“可以啊薇薇！深藏不露！原来你还是个艺术家！”
“就是爱好而已。”林薇被夸得有点脸红。
“画画挺好的，”沈思怡也表示认可，“能静心。”
苏婉则好奇地翻看着林薇的素描本，啧啧称奇。
小小的插曲过后，四人决定一起去食堂解决午饭，下午再去购置一些军训必备的防晒霜、厚鞋垫之类的物资。
大学的食堂总是人声鼎沸，充满着青春的活力。107宿舍的四个人占了一张小方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话题从高中趣事转到明星八卦，再转到对即将到来的军训的“恐惧”与“期待”。
“听说咱们这次的教官特别严，来自某个英雄连队！”赵暖暖消息灵通。
“防晒霜必须买SpF50+pA++++的！”苏婉严谨地规划着购物清单。
“我需要一个防水的手机袋，万一训练时下雨。”沈思怡考虑着实用功能。
林薇笑着听她们讨论，偶尔插几句嘴。这种和同龄人在一起轻松闲聊的感觉很好，让她逐渐忘记了早上的那点不自在。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她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候，和她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就在她们吃完饭，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的时候，林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身影。
顾夜白。
他不是一个人。对面坐着陈浩，旁边还坐着另外两个看起来也是学生干部的男生。他们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陈浩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而顾夜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用筷子拨一下餐盘里的饭菜，吃得很少，动作极其优雅，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避开那个方向。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把餐盘递送给回收处的阿姨，然后立刻低头转身，想混入离开的人流。
也许是因为太慌张，也许是因为食堂地面刚拖过还有些湿滑，她的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失去平衡！
“哎呀！”
她惊呼一声，手臂胡乱地在空中划拉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结果，非但没抓住任何东西，反而因为这下意识的动作，手肘狠狠地撞在了旁边一个男生的后背上。
那男生正端着一碗刚打完、还冒着热气的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
“哗啦！”
一整碗紫菜蛋花汤，大半泼洒了出来，黏糊糊、湿漉漉地，全浇在了那个男生雪白的衬衫袖子和后背上，还有少许溅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被撞的男生惊愕地回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衣服和手臂，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蛋了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她慌忙道歉，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帮对方擦拭，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被泼了汤的男生显然气坏了，语气很冲地吼道。滚烫的汤虽然不至于烫伤，但那种黏腻湿漉的感觉和当众出丑的尴尬让他火冒三丈。
“我……我……”林薇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眼圈瞬间就红了。
赵暖暖、苏婉和沈思怡也赶紧围了过来，连声道歉，帮忙找纸巾。
“同学，实在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地确实有点滑……”
“我们赔你干洗费好不好？”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和尴尬。
就在林薇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李铭。”
是顾夜白的声音。
林薇猛地抬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神色依旧平淡，目光扫过那个被泼了汤、名叫李铭的男生狼狈的衣袖。
“一件衬衫而已，至于大呼小叫？”顾夜白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自带一种让人冷静下来的气场，“去卫生间处理一下。下午活动策划案的重点部分，你还没说完。”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特意看林薇一眼，仿佛只是单纯地来处理一件打断他们讨论的意外小事。
那个叫李铭的男生似乎对顾夜白有些敬畏，虽然脸上还带着怒气，但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嘟囔了一句：“顾哥，我这……”
“走吧。”顾夜白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卫生间方向走去，似乎笃定李铭会跟上。
李铭狠狠瞪了林薇一眼，但还是悻悻地跟着顾夜白走了。旁边另一个学生干部也跟了上去，拍了拍李铭的肩膀，似乎在安抚他。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顾夜白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林薇还僵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尴尬，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又一次目睹了她的狼狈，而且，竟然……算是帮她解了围？
虽然他的动机可能只是为了尽快恢复讨论，并非为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薇薇，别怕。”赵暖暖抱住她的胳膊，小声安慰。
“吓死我了……”苏婉也松了口气。
沈思怡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手，你手上也溅到了一点。”
林薇接过纸巾，机械地擦着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卫生间的方向。心里乱糟糟的，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后怕、羞愧、感激（或许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他为什么……？
“走吧走吧，我们先出去。”赵暖暖拉着她，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走出食堂，来到阳光下，林薇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暖。
“我的天，薇薇，你这是什么体质啊？”赵暖暖心有余悸，“怎么到哪儿都能出点状况？还次次都能被顾大神撞见？”
林薇苦笑，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过……”赵暖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刚才顾学长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虽然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但好歹算是帮你说了一句话？”
“他那不是帮我，”林薇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他只是不想他的讨论被打断吧。而且，本来也是我的错。”
“不管怎么样，总比那个李铭继续吵吵嚷嚷强。”苏婉安慰道，“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沈思怡也点了点头：“数据分析显示，人在紧张状态下更容易发生意外。你下次看到他，尽量保持冷静。”
林薇：“……”这安慰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经过这么一闹，下午逛超市采购的时候，林薇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顾夜白当时的神情，那平淡无波的眼神，那句听不出喜怒的话。
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一个总是制造麻烦的、愚蠢的新生？
傍晚，四人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回来。路过宿舍楼下的布告栏时，看到那里围了不少人。
“又有什么通知？”赵暖暖好奇地挤进去看。
布告栏里贴了一张新的通知：《关于新生军训期间内务卫生抽查标准的说明》。
赵暖暖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正要退出来，目光却被布告栏角落另一张不太起眼的海报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设计十分简洁，甚至有些冷硬的海报。黑白灰的色调，主体是一束强光打在辩论席上的麦克风上。上面写着：
“星城大学辩论社 新生表演赛
主题：当代社会，‘高冷’是否是一种值得推崇的处世态度？
时间：军训结束后第一周周五晚
地点：大学生活动中心报告厅
欢迎新生观摩。”
海报的最下方，印着一行小小的名单：“表演赛嘉宾：顾夜白、苏晴……”
“哇！辩论社的表演赛！”赵暖暖惊呼一声，立刻扭头看向林薇，“薇薇你看！主题是‘高冷’是不是值得推崇！这说的不就是顾学长本人吗？太有意思了！还有他和苏晴学姐的名字！”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目光落在“顾夜白”三个字上。
高冷是否值得推崇？
他要去打这个辩论？
赵暖暖已经兴奋地拿出手机咔嚓拍下了海报：“一定要去看！这简直是大型真人秀现场！薇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林薇看着那张风格冷峻的海报，又想起今天在食堂，他平静地叫走李铭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好奇。
她鬼使神差地，也轻轻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