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迎新日的风
九月初的阳光,依然带着夏末的灼热,透过星城大学校门口那棵百年香樟的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林薇拖着比她半个人还大的行李箱,站在镌刻着“星城大学”四个苍劲大字的巍峨校门前,微微喘着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阳光和青春特有的蓬勃气息。各式各样的横幅迎风招展——“热烈欢迎新同学”、“星光启航,城就未来”,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迎新材料,穿着各色院系文化衫的学长学姐们热情地指引着人流,欢声笑语几乎要溢满整个空间。
林薇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一丝初来乍到的茫然。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大学,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高考前的挑灯夜战、填报志愿时的纠结忐忑,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她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掌心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出汗。按照路边指示牌的指引,她朝着新生报到的体育馆方向走去。校园很大,绿树成荫,古老的红砖建筑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大楼交错矗立,诉说着时光与学术的交融。
人流如织,大多是和她一样拖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相似表情的新生,以及陪同而来的家长。林薇婉拒了父母非要送她来的提议,坚持要独自完成这“成人礼”后的第一次远行。此刻,看着周围被家人环绕的同学,心里虽有一点点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独立的骄傲。
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路过一片巨大的公告栏,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招新海报,设计得眼花缭乱:“辩论社,思辨之光,等你来战!”“天文社,带你仰望星空!”“街舞社,引爆你的青春!”……林薇看得心潮澎湃,已经开始暗暗规划要加入哪个社团了。
就在她仰头看着海报,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一个男生抱着一个巨大的、几乎完全遮挡他视线的纸箱,侧着身子,脚步匆忙地从她身边擦过。那箱子摇摇晃晃,显然很不稳定。
林薇下意识地往旁边避让,却忘了自己那只巨大的行李箱还横在身侧。
“砰!”
一声闷响。
男生的纸箱角重重地撞在了林薇的行李箱上。撞击的力道让男生一个趔趄,抱着的纸箱猛地倾斜。
“哎呀!”林薇轻呼一声,下意识想去扶,却已来不及。
纸箱里装着的似乎是宣传册和一些小物件,哗啦啦一下倾泻而出,散落一地。各种彩色的纸张铺满了林薇脚边的路面,几个印着社团logo的小钥匙扣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抱箱子的男生傻眼了,看着一地狼藉,哀叹一声:“完了完了,社长非杀了我不可……”
“对不起!对不起!”林薇连忙道歉,尽管她觉得好像不全是自己的责任,“是我没看好箱子,挡着路了。”她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开学第一天就惹了麻烦。
她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忙捡拾散落一地的纸张和物品。阳光晒得纸张有些发烫,彩色的油墨印入手心。
“没关系,也怪我跑太急了。”那男生也蹲下来,语气倒是没有责怪,只是透着焦急,“新生报到日,人手不够用,这些东西急着送到招新摊位去……”
两人正埋头收拾着,一道修长的阴影忽然笼罩下来,恰好遮住了林薇面前的那片阳光,带来一丝短暂的阴凉。
林薇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
逆着光,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白色运动鞋,然后是剪裁合体的灰色运动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视线上移,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清瘦却不乏力量感的肩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喧嚣——迎新广播、人群的嘈杂、学长学姐的吆喝——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张脸极其好看,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的线条利落得近乎完美。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色,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正微垂着,看着地上散乱的东西,眼神疏离而冷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额前几缕黑色的碎发随意地搭着,更添了几分难以接近的气息。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就仿佛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将周围的喧闹热烈无声地隔离开来。
林薇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不是心动,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攫住,让她一时间忘了动作,只是怔怔地仰头看着。
旁边的男生也看到了来人,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更紧张了,说话都有些结巴:“顾、顾学长!对不起!我……我不小心把东西撞翻了……”
被称作“顾学长”的男生没有应声,甚至没有看那个焦急的学弟一眼。他的目光极快地在满地狼藉上扫过,然后,出乎林薇意料地,他什么也没说,竟屈尊降贵般地蹲了下来。
他蹲在林薇的对面,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沉默地、快速地开始捡拾散落的纸张。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效率极高,仿佛不是在收拾一场意外,而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程序。
林薇猛地回过神,脸颊更烫了,赶紧低下头加快手上的动作。距离拉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冽的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三个人沉默地收拾着,气氛诡异又安静。很快,地上的东西被重新归拢进纸箱。
“学长,真的太谢谢你了!”闯祸的学弟抱着重新装好的箱子,连声道谢,脸上写满了感激和敬畏。
黑衣男生这才站起身,目光终于落在学弟身上,声音平淡得像初秋的微凉的风,听不出任何情绪:“下次注意。送到三号摊位。”
“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学弟如蒙大赦,抱着箱子飞快地跑了。
现场只剩下林薇和他。
林薇也赶紧站起来,再次诚恳地道谢:“那个……谢谢你帮忙。”她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也抱歉,是我的箱子挡了路。”
男生闻声,视线终于转向她。
那目光很轻,落在她脸上,似乎停留了不到一秒,又似乎只是随意一瞥。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因为她的道谢而产生回应,也没有因为之前的意外而流露出丝毫责备或不满。
就好像,她和她的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便散了。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便收回目光,转身,径直离开。背影挺拔而冷清,很快汇入熙攘的人流,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得让林薇有些恍惚,仿佛刚才那段沉默的帮忙和那冰冷的对视,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才慌乱中捡起的一张宣传页,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变得有些褶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掺杂着一丝被彻底无视的微妙挫败感。
“哇!薇薇!你傻站着干嘛呢?”一个活泼的声音打断了林薇的思绪。
她回头,看见一个圆圆脸、眼睛亮晶晶的女生正笑着朝她跑来,胸前挂着迎新的工作牌。是她在网上就联系好的室友,提前到校做志愿者的赵暖暖。
“没什么,”林薇摇摇头,把那张皱了的宣传页塞进背包侧袋,甩开心里那点异样,“刚不小心差点撞到人。”
“哎呀,今天人多正常!走吧走吧,我先带你去宿舍放东西!107宿舍,咱们的家!”赵暖暖热情地接过她的一部分行李,叽叽喳喳地说着,“对了对了,告诉你哦,咱们学校可是有超级大人物的!”
“大人物?”林薇拉着箱子,跟上她的脚步。
“对啊!刚才帮你的那个帅哥,看见没?”赵暖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林薇的心莫名一跳:“帮我?哪个?”
“就那个,穿黑t恤,个子超高,脸帅得人神共愤但是看起来好像谁都欠他八百万的那个!”赵暖暖语气夸张。
“……看到了。他怎么了?”
“他就是顾夜白啊!”赵暖暖一脸“你居然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经济管理学院大二的学长,传说中的超级学神!高考状元进来的,专业课绩点逆天,听说还是什么集团的大少爷……关键是那张脸!入学就轰动全校,连续两年毫无争议的校草榜首!”
“顾夜白……”林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夜一样清冷,白一样遥远。
“不过他可是出了名的高冷难接近,”赵暖暖继续科普,“不喜欢说话,拒绝一切无关社交,多少学姐学妹前赴后继地送情书告白,全都无功而返,甚至没人能近他身一米之内!大家都私下叫他‘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刚才居然能跟他说上话,虽然看起来他也没理你……但已经是奇迹了!”
高岭之花?林薇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人群熙攘,早已不见踪迹。
原来他那么有名。
所以,刚才那短暂的、沉默的交集,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插曲吧。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投入深潭,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她转回头,把那个清冷的身影和“顾夜白”这个名字一起,暂时抛在了脑后。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有太多新鲜事物等待她去探索。
在赵暖暖的带领下,林薇很快找到了矗立在绿树丛中的新生宿舍楼。楼门口同样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踏上台阶。
就在此时,背包侧袋里,那张被她随手塞进去、印着某个社团信息的皱巴巴的宣传页,悄然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台阶一角。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目不斜视,步伐沉稳。
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一步踏下,恰好踩在了那张飘落的、印着“绘画艺术社”字样的宣传页上,留下一个淡淡的鞋印,毫无停留地继续向前走去。
林薇对此毫无所觉,已经跟着赵暖暖走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身后,那张被遗落和践踏的纸,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来来往往的脚步带起的风吹动,翻了个面。
阳光依旧炽热,风依旧喧嚣。
星城大学的故事,对于林薇来说,刚刚翻开了第一页。
而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初遇,如同悄然落下的第一颗棋子,无人知晓它将在未来的棋盘上,引发怎样波澜壮阔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