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毒水与排骨汤香气交织,当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为告白倒计时,徐晋城才发现,他爱上的从来不是英雄,而是那个会在凌晨两点的护士站,一边喝咸汤一边说“我害怕”的真实李佳佳。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在凌晨两点显得格外清冷。徐晋城拎着保温桶站在护士站前时,值夜班的小护士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盘。
“徐、徐先生?李医生在查房,马上回来。”小护士红着脸偷瞄他手里的保温桶,又瞥了眼护士站墙上李佳佳的值班表——这是她援滇前的最后一个夜班。
徐晋城点点头,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桶身还带着体温,里面是慢熬夜炖的排骨汤。他特意多放了山药,因为记得李佳佳说过值夜班容易胃痛。
消毒水的气味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开始弥漫。像某种不合时宜的温柔,入侵了这片属于生死与专业的地盘。
李佳佳回来时,白大褂下摆沾着点滴血迹。
她看到徐晋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来了?慢慢呢?”
“睡了。非让我送汤,说怕你饿。”徐晋城打开保温桶,热气腾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李佳佳没推辞,接过勺子小口喝起来。护士站只剩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为这个夜晚打着节拍。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对着大体老师哭到脱力。导师说,医生要先学会面对无能为力。”
徐晋城没说话,只是把汤往她面前推了推。
“但现在我知道了,”李佳佳舀起一勺汤,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小水珠,“无能为力之后,是更努力的力所能及。就像这汤,你明明盐放多了,却比任何美味都暖胃。”
这话说得随意,却像根针,轻轻刺破了徐晋城心里某个紧绷的气球。他想起游乐园那个满身是血却还在微笑的李佳佳,想起药店那个为多争取三百盒药而据理力争的李佳佳。
就在这时,急诊铃像撕裂布帛般响起。
“车祸!多发伤!准备手术!”护士的喊声由远及近。
李佳佳几乎是瞬间弹起来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保温桶。她甚至没看徐晋城一眼,白大褂下摆翻飞,像一面旗帜冲向了急诊通道。
徐晋城站在原地,看着那桶才喝了两口的汤。蒸汽渐渐微弱,最后一丝热气消散在空调冷风里。他突然想起李佳佳说的“无能为力”——就像此刻,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什么也做不了。
手术室的灯亮了三个小时。
徐晋城没走。他坐在护士站旁边的塑料椅上,看着医护人员跑来跑去。有个家属在哭,声音压抑而绝望。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李佳佳的日常——在别人的生离死别中,扮演那个托底的人。
保温桶渐渐凉透,山药凝固在汤表面,像一层薄薄的痂。徐晋城却觉得,他好像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李佳佳的选择——不是伟大,而是看清了无能为力之后,依然选择力所能及。
天快亮时,李佳佳才回来。
她疲惫得几乎走不动路,靠在护士站台子边,摘掉口罩,露出苍白的脸。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
“救回来了,”她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又一个。”
徐晋城走过去,轻轻摘掉她头发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纱布絮:“那就好。”
没有拥抱,没有激动,只有两个字,却重如千钧。李佳佳看着他,眼底有血丝,也有光。那种光,徐晋城在极夜照片里见过——是黑暗中依然坚信黎明会来的光。
“再见,李医生。”他轻声说。
“再见,慢慢爸爸。”她微笑,眼角有细纹漾开,像被阳光暖化的冰面。
徐晋城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李佳佳还站在护士站前,百叶窗的光影在她身上切出明暗交错条纹。她端起那桶凉透的汤,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对他挥了挥手。
那一刻,徐晋城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等待”。不是被动地守着时间,而是相信——相信那个在凌晨两点喝咸汤、在手术台奋战到天亮、会害怕却更勇敢的人,值得他用三年、甚至更长时间去等。
医院外的天空已经泛白,早班公交车开始运行。徐晋城打开手机,看到李佳佳发来的消息:
“汤很好喝,就是咸了点。下次少放盐。”
他笑了,回复:“好。等你回来教你。”
没有哭哭啼啼的告别,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但徐晋城知道,有些再见,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就像李佳佳说的,无能为力之后,是更努力的力所能及。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走到力所能及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