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陈远连过两关的惊艳表现,四人顺利被那管事引着,穿过层层把守的货场大门,正式踏入了机械局的外围区域。
与外面的市井喧嚣截然不同,一墙之隔的内里,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而紧张。高耸的厂房如同巨兽匍匐,巨大的齿轮和传动轴在高处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金属切削液、煤炭燃烧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的奇特味道。穿着统一灰色工服的工匠们行色匆匆,表情大多严肃,很少交谈,只有机器的咆哮声占据主导。
那管事——自称姓王——对陈远极为热情,一路介绍着:“陈先生大才!日后在这机巧坊必有大作为!咱们这儿啊,专司为局里制备些精密的零碎部件,活儿是细了点,但要求极高!您那手辨识材料的本事,正好派上大用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四人引向一排相对低矮的工棚:“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带诸位去安置下来,领了工牌和衣物,明日再正式开始上工。住处就在工棚后面,条件简陋了些,但吃喝用度,局里一概不缺。”
所谓的住处,就是一大排联通的平房,里面是简陋的大通铺,空气中混合着汗味、脚臭和机油味。陈远和太子、利玛窦被分在一间,沈青璃则被单独安排到了另一间女工宿舍(虽然她仍是男装打扮,但精细的登记还是区分了性别)。
领了粗糙的灰色工服和一块刻着编号的铁牌后,王管事便匆匆离去,似乎还有要事。
四人聚在陈远他们的通铺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虽然成功潜入,但这机械局内部管理森严,他们作为最低等的“新伙计”,活动范围极其有限,想要接触到核心机密,恐怕难如登天。
“此地规矩甚多,耳目众多,须得万分小心。”太子压低声音道,眉头紧锁。这嘈杂压抑的环境让他极为不适。
利玛窦则对窗外那些巨大的机械装置充满了好奇与敬畏,不住地在胸前画着十字:“这些钢铁造物…的力量,远超想象…”
陈远揉着眉心,脑子里那天津话导航还在喋喋不休地评价着住宿条件,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导航语音(天津话):好嘛介地方,睡一觉起来估摸着能蹭一身机油味儿!您了诸位将就点吧,好歹算是有个卧底的身份了!】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里的布局,尤其是那些守卫森严、可能藏有秘密的区域。”沈青璃冷静地分析道,“但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正感到一筹莫展之际,窗外传来一阵清脆悠扬、带着特殊节奏的铜铃声,伴随着一个略显沙哑的吆喝声:
“药糖——!卖药糖嘞——!薄荷凉糖,止咳化痰,醒脑提神,走过路过别错过嘞——!”
这吆喝声在机器轰鸣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还有卖糖的能进来?”陈远有些诧异。
太子也觉奇怪:“局内管理如此之严,怎会有小贩穿行?”
沈青璃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推着独轮小车的老者,正慢悠悠地沿着工棚之间的狭窄过道走着,车头上挂着一个黄铜小铃,时不时摇响。小车上放着几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糖块。
那小贩看似寻常,但眼神却异常灵活,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他的路线也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主要的巡逻路线。
“此人…不简单。”沈青璃低声道。
陈远心中一动。这场景,这气氛,让他莫名想起了一些谍战片里的情节。“我出去看看。”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推门走了出去。
“老丈,药糖怎么卖?”陈远叫住了那小贩。
小贩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如同菊花瓣绽开:“三文钱一块,十文钱三块。小哥,新来的吧?来块薄荷的?咱这的糖,提神醒脑,还能…解心疑。”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意味深长。
陈远心中疑窦更生,面上却不露声色:“那就来三块。”他递过去十文钱。
小贩熟练地用一张半透明的油纸包了三块浅绿色的糖块递给陈远,在交接的刹那,他的手指极快地在其中一块糖的油纸下方按了一下,同时递给我陈远一个极快的眼色。
陈远心中凛然,接过糖,不动声色地返回屋内。
“怎么了?”太子见他回来得快,表情有异,立刻问道。
陈远将三块糖放在通铺上,拿起那块被小贩特别“关照”过的糖。糖块本身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包裹它的油纸,似乎比另外两张要稍微厚实一点点。
【系统提示:检测到目标物体。进行扫描分析…】
【成分分析:糖块本身——90%蔗糖,9%薄荷萃取物,1%未知植物凝胶。】
【包裹油纸——特殊处理过的米纸,内含…呃…微量碳基墨粉?结构特殊,遇唾液溶解后可显影?】
【结论:一种低技术含量的信息隐藏载体。建议宿主谨慎品尝,或直接撕开。】
“信息隐藏?”陈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这难道就是古代版的“密写药水”?或者更像…
“哈利波特里的怪味豆和巧克力蛙画片?”他脱口而出。
“什么波特?”太子和沈青璃都疑惑地看向他。
“没什么…”陈远赶紧摇头,他拿起那块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使用说明”来。他将糖块连同那稍厚的油纸一起放入口中。
薄荷的清凉和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提神醒脑。同时,口中的唾液开始浸润包裹的米纸。那米纸似乎真的在慢慢溶解。
片刻之后,陈远感到舌头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极薄极脆的东西。他小心地用牙齿轻轻咬住,将那逐渐软化的米纸从糖块上剥离下来,吐在手心。
只见那半溶解的米纸上,竟然真的显现出了一些纤细的、深色的线条和模糊的字迹!构成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有地图!”陈远低呼一声,连忙将那片变得极其脆弱的地图小心地摊在床板上。
太子、利玛窦和沈青璃立刻围拢过来。地图绘制得十分粗糙,但清晰地标出了他们所在的工棚区,以及几条隐秘的、似乎能绕过主要巡逻路线的小道,最终指向一个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建筑——那建筑位于机械局的深处,旁边还标注着两个小字:“库…甲?”。
“甲字库…”沈青璃目光一凝,“听闻机械局最重要的图纸和新奇造物样本,都存放在甲字库内。守卫极严。”
这药糖,果然是在传递信息!那个小贩,是友非敌!
“快,还有两块糖,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信息!”太子催促道。
陈远拿起第二块糖,正要剥开,忽然想起什么,很自然地将其中一块递向沈青璃:“尝尝?薄荷味的,确实提神。”
沈青璃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地图,闻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糖块时,陈远也因为递出的动作,手指向前了一些。
两人的指尖,就这么轻轻地、意外地触碰在了一起。
微凉、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触电一般。陈远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沈青璃的手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糖块差点掉在地上。她飞快地瞥了陈远一眼,立刻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语气略显急促:“你…你自己看吧。”
【弹幕:啊啊啊牵手手!(虽然是手指尖)】
【弹幕:沈姐姐害羞了!】
【弹幕:殿下故意的吧?!】
【导航语音(天津话):哎呦喂!介嘛呢介嘛呢?递块糖还捎带手摸人家小姑娘手?您了这套路可以啊!】
陈远也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掩饰性地迅速剥开另外两块糖的糖纸——可惜,另外两张就是普通的糖纸,再无任何信息。
看来关键信息只在那一块糖里。
虽然只有一幅简易地图,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为他们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
“甲字库…”陈远收起那幅很快干涸变得模糊的地图,将上面的信息牢记脑中,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我们得去这‘库甲’探一探了。”
夜色,正悄然降临。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减弱了一些,但机械局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而那幅由一枚小小药糖带来的地图,将成为他们深入虎穴的关键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