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华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进了青山裕民合作社最柔软的腹地。
沐添丁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霍振华,根本不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他是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
养生汤料包,是他们除了林地鸡之外,准备重点发展的另一个拳头产品。周文海根据长白山的药材资源,精心调配了几个方子,其中主打的一款,就需要大量的黄芪作为君药。
正如霍振华所说,长白山区的野生黄芪品质极佳,但经过前些年无节制的采挖,资源已经越来越少。他们合作社虽然组织了人手,也只能采收到有限的数量,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求。
这个问题,沐添丁和周文海私下里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一直没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他们本想先小批量生产,等以后再想办法,没想到,这个最致命的短板,被霍振华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怎么?沐先生很难回答吗?”霍振华看着沐添丁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知道,他抓住了对方的七寸。
旁边的周文海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想开口解释几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事实,没法辩驳。
张二奎和林杏花他们听得一知半解,但看沐添丁和周工的表情,也知道这事儿怕是不小。
苏婉站在霍振华身后,脸色有些发白。她低着头,不敢看沐添丁的眼睛。霍振华来之前,确实让她收集了所有关于“青山裕民”的公开资料,包括省报上的那篇深度报道。报道里提到了他们利用本地药材资源开发新产品,霍振华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派人去省城的中药材市场做了详细的调查。
这些信息,可以说是经由她的手,才到了霍振华那里。她当时只是尽一个员工的本分,完全没想到,这些信息会变成一把刺向沐添丁的利刃。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沐添丁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
承认?那就等于把自己的命门交到了对方手里。
否认?可事实摆在眼前,只会显得自己心虚。
“霍先生对中草药也很有研究?”沐添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试图拖延时间。
“谈不上研究,做生意嘛,总要对自己的产品和市场了如指掌。”霍振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沐先生,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没有稳定的原材料供应,你们的‘养生汤料包’,就是个空中楼阁,永远也做不大。而我,恰好能解决你们这个问题。”
他图穷匕见了。
“我们霍氏集团在南方的几个省份,都有自己的药材种植基地,其中就包括大规模种植的黄芪。品质虽然比不上你们这里的野生货,但胜在产量稳定,价格便宜。只要我们合作,我可以保证,你们需要多少,我就能供应多少。”
他看着沐添丁,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当然,这种核心的供应链合作,不是简单的经销商关系能够承载的。所以,我还是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我最初的提议。我们可以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我用资金和药材供应链入股,你们用品牌和技术入股。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拥有控股权。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好一个“有好处”!
沐添丁心里冷笑。这招釜底抽薪,玩得真是漂亮。
先是用钱砸,砸不开就用软的,软的无效就直接捅你的软肋,逼着你上他的船。一旦接受了他的药材供应,就等于被他扼住了喉咙。到时候,他是涨价还是断供,全凭他一句话。而合资公司控股百分之五十一,更是赤裸裸的吞并。几年之后,这个公司姓沐还是姓霍,就不好说了。
这个霍振华,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
“霍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沐添丁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霍振华,一字一句地说道,“关于原材料的问题,我们合作社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就不劳您费心了。”
“自己解决?”霍振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沐先生,自信是好事,但盲目的自信,就是自大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希望听到一个明智的答复。我跟苏婉,就在县城的招待所等你的消息。”
说完,他不再给沐添丁说话的机会,转身就朝加工坊外走去,仿佛已经吃定了他们。
苏婉看了沐添丁一眼,眼神里满是歉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乘坐的白色桑塔纳在村口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山路上,加工坊门口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添丁,这……这可咋办?”张二奎急得团团转,“这个姓霍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他咋知道咱们缺黄芪的?”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周文海的脸色铁青,“他说的没错,黄芪的问题不解决,我们的汤料包就是一句空话。后续的产品开发,也都会受到影响。”
林杏花走到沐添丁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添丁,你别太大压力了。实在不行,咱们就不做那汤料包了,光卖鸡也够了。”
“不行!”沐添丁断然拒绝。
他知道,这不是做不做汤料包的问题,这是尊严问题,是合作社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今天他能在黄芪上卡你的脖子,明天就能在别的上面卡你。如果这次退缩了,那他们就永远别想挺直腰杆。
他不能退,也退不起!
当晚,沐添丁把老支书和周文海请到了自己家里。
油灯下,三个人都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添丁,这事……你打算咋办?”最终,还是老支书先开了口,“那个港城老板,看着不好对付啊。”
“硬碰硬,我们肯定不行。”沐添丁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黄芪的来源。”周文海接话道,“我已经想过了,有两个办法。一是去外地采购,比如甘肃、内蒙,那里是黄芪的主产区。但路途遥远,成本太高,而且我们没有渠道,容易被骗。二是……我们自己试着种。”
“自己种?”老支书眼睛一亮,“这能行吗?”
“理论上可行,但黄芪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从育苗到采收,至少要三到五年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周文海叹了口气。
沐添丁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着。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去世的老猎人李大爷的脸。
他想起了李大爷曾经跟他讲过的,关于长白山深处的一些秘闻。李大爷说过,长白山真正的宝藏,都藏在人迹罕至的老林子里。有些地方,几十年都没人进去过,里面长着什么样的好东西,谁也不知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慢慢形成。
既然山外的路走不通,那就往山里走!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老支书,周工,我决定了。”
他看着两人,郑重地说道:“我去一趟长白山深处。我就不信,这诺大的长白山,就找不到咱们需要的药材!”